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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里寂静下来,只听到“空嚓嚓——空嚓嚓——”火车运行的声音。众人知道张涛心情不好,都不再打扰他,自己想着自己的事情,只有唐晓云没心没肺地吃着零食。

突然包厢外一阵嘈杂,紧接着“咣咣咣”包厢门一阵巨响,张涛暗暗地掏出了手枪,把拿着枪的手放在了桌子底下。四叔把门打开,几个日本兵猛地闯了进来。

为首的日本军曹右胳膊被吊着,绷带上渗着点点血迹,剩下的两个日本兵一个脑袋上缠着绷带,一个拄着拐杖。

那军曹狂暴地喊着:“我们的受伤需要到新京治疗,支那人不能坐包厢的,你们的滚开,我们的休息。”一边说着,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突然瞟到了正忙着啃苹果的唐晓云,顿时淫光四射,“花姑娘的留下。”说着就要冲过来。可只见那吊着胳膊的日本军曹身子诡异地向后飞了过去,几乎是在同时,两个日本伤兵一起倒在了地上。

张涛这才看清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个人。这人身材不高,但是很匀称,穿着一件很时髦的夹克,长长的头发拢在脑后梳成一个辫子,不大的眯缝眼薄薄的嘴唇好像永远是在笑着,年龄也就是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他轻蔑地看着趴在脚下的日本伤兵,得意地拍着手,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上了**烦。

“真是的,自己都伤成这个样子还能欺负人,这么有能耐去打仗呀,跑火车上来做什么?”那年轻人轻蔑地看着日本伤兵说道。

张涛心头一震,心说这个扎着小辫的愣头青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连日本的伤兵都敢打啊?想到这儿他连忙给四叔使了个眼色,四叔走上去就要把几个伤兵扶起来。

“你们的良心大大的坏了,全都死啦死啦的。”鬼子一边任由四叔将他们扶起来,一边恶狠狠地说。

“你的死啦死啦的!”一个带着白色“宪兵”袖标的鬼子少尉一边大骂着一边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看得张涛一阵心里冷笑,却还是不说话。

“混蛋,赶快滚出去!”少尉用日语大骂了起来。几个伤兵连忙不住点头,灰溜溜地走了。

张涛见他们走了,才把手枪大大方方地放回了怀里。笑着对那个少尉说道:“原来是渡边君,谢谢渡边君解围了,你怎么不在滨岛宪兵队,调到满铁了吗?”

渡边一愣,看清眼前的人后,连忙随口答道:“张君,我的还在滨岛宪兵队的干活,‘共荣号’的押车宪兵小队长井上君的,我的同乡,太太的来看望他,他的请假,我的替班。”

张涛心里说:“请假?怕是你们给人家放假吧。不知道是不是窃听器听不到动静了正急得蹦高呢!”想是这么想,嘴上却说道:“受了伤,人心情就会急躁,我也理解!”说着瞟了一眼还在门口站着看热闹的年轻男子,舔了舔嘴唇道,“这位先生是为了帮我才出的手,渡边队长就给我个面子吧。”

渡边疑惑地看了看这个男子,回头对张涛说:“张桑,我的正好看到,这位先生的良心的大大的好,你的面子,我的给。”说着,对张涛点下头,又眯着眼睛看着站在车厢外边的年轻人,冷哼一声就带着两个宪兵走了。

看着这几个瘟神走了,四叔赶紧把门外那个年轻人拉进了包厢:“小伙子,那日本人是随便说打就打的,这是多亏了我们少爷认识那个日本军官,要不然……嗨!”

四叔还要继续絮叨,张涛打断了他的话:“这位兄弟,在下叫张涛,感谢兄弟仗义出手,不知怎么称呼您?”

年轻人也一笑,却不拱手,而是走到张涛的面前微笑着和张涛握了一下手:“我叫贺川,从小喜欢打架,最看不惯欺负人。”

唐晓云放下手中的大苹果笑嘻嘻地说:“你好,我叫唐晓云。贺先生这身打扮真够摩登的,搞艺术的吧。”

贺川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小姐,可不是留辫子的都是艺术家。我在锦州有生意,这次到新京办事的。”见唐晓云伸出了白嫩的小手,也就把手伸过去握了一下。转身说,“我在五号包房,我把东西放回去就过来,自己坐火车挺没意思的,一会儿再聊。”随后就拎着皮箱走了出去。

“又是一个愣头青,仗着自己家里有钱瞎胡闹。火车站那个小警察我还不知道能不能一巴掌打醒呢!”张涛摇了摇脑袋。

“你真以为贺川就是个简单的商人?”唐晓云忽闪着大眼睛,“哪有商人的手掌上有那么厚的茧子?”见张涛不解,唐晓云解释道。

“难道和我们是一样的?哪个方面的?”张涛一愣连忙追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的茧子不像是拿枪拿的,倒是有点像拿锄头弄出来的,可能是**的人。别管了,他要是想告诉你,自然就会告诉你了。”说完,唐晓云又拿起苹果啃了起来。

“这趟火车坐得可是真有意思。”张涛将身子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发起呆来。

“呜——”火车鸣起了长长的汽笛。张涛看着车窗外迅速向后倒去的农田、村舍,高高的白桦树,心里又想起那个矮矮胖胖的张来财掌柜。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晓云手中英文版的《基督山伯爵》掉到了地上,她已经靠着床头睡着了。看着窗外金秋收获的景色,想着和张来财交往的点点滴滴,张涛真的是非常后悔自己在刘家铺子挑衅特高科的行为,想着想着,眼前的景色模糊起来,张涛也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啪啪啪!”几声敲门声把张涛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包厢里的毛毯,对面床上的唐晓云已经醒了,半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小说,夕阳透过车窗照在了唐晓云的脸上,安逸的表情、长长的睫毛,秀美的侧影不由得让张涛的心震了一下。

“啪啪啪!”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唐晓云有点不耐烦地把书扣在床上,就要起身。

“我来!”张涛轻声地说,站起身就向包厢门走去。唐晓云朝他笑了笑,拿起了书继续看起来。

张涛打开门,原来是拎着一个油纸包的贺川。

“呵呵,该吃饭了!”贺川举起了手里面的油纸包,“自己吃饭太没有意思了,看看能不能和你们搭个伙。”

“哦,我和表妹都睡着了,要是你不叫我们怕是我们就要饿醒了。”张涛笑呵呵地说,心里面却想,这小伙子到底是哪里的?真的是共产党的话,为什么“六号”不提醒自己,或者是这小伙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要不怎么会和自己这个头号汉奸交往。

张涛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想了,对着已经放下小说的唐晓云笑着说:“晓云呀,咱们把好吃的也拿出来吧,你去叫四叔他们两个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唐晓云答应一声就走了出去。张涛不经意地说:“这几天可是要起风呀,不知道冷不冷。”

贺川随口说道:“起风就起风吧,我穿得也不算少。”张涛心里更加疑惑了。就在这时候,唐晓云带着四叔和睡眼惺忪的“地耗子”走了进来。

张涛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的跟班,四叔和‘地耗子’,刚才乱哄哄的,就没有给你介绍。”贺川微笑着和两个人打了一个招呼,起身说:“我再去前面餐车买点吃的。”

唐晓云笑嘻嘻地说:“不用不用。”说着就在行李堆里面翻了起来,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摆满了鱼片、饼干、花生、果脯,再加上张来财捎过来的熟食,竟然摆了满满的一桌子。

贺川也打开了他拿过来的油纸包,里面是著名的锦州五香干豆腐和沟帮子熏鸡。张涛拿出了张来财捎过来的两瓶白酒道:“坐火车最没有意思了,喝点酒吧。”

随即几个人就吃喝起来。那贺川喝酒也是比较实在,说话风趣,让张涛和唐晓云好感大增,但是几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谈及敏感话题。

吃饱喝足,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四叔和“地耗子”收拾完桌子,贺川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副纸牌麻将:“玩一会儿怎么样?”

唐晓云第一个赞同,张涛不好赌,但是也觉得这是一个打发漫漫旅程的好办法。“地耗子”压根就是个赌棍,当然没有意见,只有四叔说:“我就不玩了,‘地耗子’陪少爷和表小姐还有贺先生玩吧,我年纪大了,呵呵。”说着就走了出去。

麻将打了好几圈,贺川、“地耗子”和唐晓云赢,张涛一个人输,眼见兜里面那点零钱已经差不多了,连喝酒带打牌到了后半夜。这一圈完事儿,“地耗子”站起来说:“东家,我去一趟厕所。”贺川也站了起来:“呵呵,正巧我也要去。”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点子真背!”张涛摸了摸已经见底的口袋,嘴里嘟囔着。

“自己的牌打得臭还怪点子背!”唐晓云笑嘻嘻地说,“半宿除了我们**就是你点炮,这和点子有什么关系。”

张涛刚刚要还嘴。车厢里面的灯突然灭了,一片漆黑。后半夜突然断电,倒没引起车厢里什么大的反应。

“唉,这下玩不成了!”张涛叹息了一声。

“呵呵,你怕是巴不得玩不成吧?”唐晓云打趣道。

这时候门一开,紧接着就是打火机亮了起来。贺川笑呵呵地说:“真是的,上个厕所还赶上停电。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正说着话,“地耗子”也走了过来。

张涛递给贺川一支烟,笑呵呵地说:“我也出来透透气,抽支烟。”就着贺川的打火机就把烟点着了。贺川也是点着了香烟,两个人就在火车过道的休息座上一边抽烟,一边聊了起来。

这时候灯亮了。

张涛手中的香烟已经抽得差不多了,站起来打算和贺川告别,眼睛的余光却敏锐地瞥到六号包房有一道暗红的液体缓缓地流了出来。张涛赶紧打了个手势制止了正要说话的贺川,慢慢地走到包厢前面低下身子,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张涛一愣,马上站直了身子,向贺川招了招手。贺川一脸迷茫地走了过来,张涛小声地说:“去找警察。”

见贺川走远了,张涛这才轻轻地敲了敲房门。贺川却是先通知了“地耗子”和四叔,才去叫警察,只留下唐晓云在包厢里面。

张涛还是继续地敲着六号包厢的门,里面仍然没有回应。就听见一片凌乱的脚步声,见贺川比比划划地带着渡边少佐、王刚警长和几个宪兵警察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见他们来了,张涛三人就收起了手枪。渡边也不说话,只和张涛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站在了门的左边,王刚掏出手枪站在门的右边,两个警察在门前蹲下身子,抬起了手中的步枪瞄准了紧闭的包厢门。

“啪啪啪!”渡边敲响了房门,又把耳朵贴在门上确认没有动静,和王刚略一示意,向身后的日本兵使了一个眼色。就见那日本兵轻轻地走到门前,后退两步,随即猛向前一步,“咣”地一脚把门踹开,随后迅速闪向了旁边,渡边少尉和王刚一前一后地冲了进去。而随着房门的打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房间里有两个人,确切地说是两个死人。一个穿着西装的洋人,死在了床上;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人死在了椅子上,手里还握着一把没有来得及打开保险的手枪。两个人全是脖子中刀,伤口不大,刚刚能划开动脉和气管,像是外科手术一般精准。

“八嘎!”渡边有些烦躁地骂了一句,回头问王刚,“王桑,这两个人是什么的干活?”

王刚赶紧说:“渡边太君,这两个人登记的身份是……那个洋人是美联社的记者,叫麦克。这个人是满洲内政部负责保护记者安全的警察,丰岛元吉太君。”

“八嘎,一个美国人、一个日本人!马上的封锁车厢,所有人询问的干活。这个房间,现在的搜查!”说着,几个宪兵和警察就挨个房门砰砰敲了起来。

张涛和渡边打了一个招呼以后也带着四叔和“地耗子”回到了自己的一号包厢。贺川也是打着哈欠走进了三号包厢。

唐晓云听了事情的经过很纳闷:“美联社在东北只有一个记者,就是曾经跟随李顿调查团一起采访的麦克。这个人十分公正,应该不是抗日势力暗杀的目标,而和他一起死的那个人偏偏又是寸步不离监视他的日本特务。这到底是哪伙干的呀?”

张涛也是一声苦笑:“照你这么说,就没有凶手了。不过我有一个感觉,这事情一定是和停电有关系。”

唐晓云的眉头拧成了川字,马上问“地耗子”:“‘地耗子’,停电的时候你和贺川在一起吗?”张涛疑惑地问:“你怀疑贺川?”

“地耗子”坚定地说:“不可能是贺先生,停电的时候,他就在我后面,虽然看不见,但是我刚进厕所不到两分钟就听见贺先生在门外催,而且我在走廊的时候也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呀,我是‘倒斗’的,耳朵最灵了,有开门的动静不至于听不到。”

“砰砰砰!”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众人立刻噤声,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张涛点了点头,示意四叔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渡边和王刚,还有垂头丧气的贺川。

渡边板着脸说道:“他的说,晚上和你们的一起,我的来证实一下。”

看到渡边身后的王刚微微点了点头。张涛他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证明了贺川确实是没有作案时间。

渡边询问完准备转身离开时,王刚却开口说道:“渡边太君,还有一个四叔也是自己在包房里,我是不是问问,也可以向上面有个交代不是?”

渡边脚步一顿,赞赏地看了王刚一眼:“呦西!王桑,你的办,笔录的我看,我的回去继续搜查的干活。”说着就带着一个鬼子走了出去。

贺川叹了口气,和几个人打了招呼也打着哈欠走了。

王刚向身后的警员打了一个眼色,机灵的警察马上把门关上,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走廊的动静:“是不是你们干的?”

张涛挠了挠头,有些纳闷地道:“不是我们,我还以为是你们!”

王刚皱了下眉头,迅速地从自己兜里翻出一张折得乱七八糟的纸条道:“渡边那家伙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按说命案发生要保护现场,可是这小鬼子一进去就翻东西,幸好我和一个鬼子兵负责搜身,在裤带里面发现了这个,我和我的同志看不明白,就给你们带过来了。我记得红花是懂得英文的。”说着就把两面都写满单词的小纸条递了过去。

唐晓云看了几眼,脸上一下就变了颜色:“天啊,这是一篇新闻稿,鬼子屠了一个村子,杀死几百名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看来这个老外一定是要赶到长春去拍国际电报,半路让人家灭了口。”

说着她急忙在自己的包里乱翻起来,嘴上低声说着:“我需要3分钟,绝对安全的3分钟!”

王刚想了想,自己靠在了包厢门上,冲警员点了一下头,警员拿起了手中的本子故意大声说道:“谁是四叔?年龄、籍贯……”

唐晓云在包里拿出了自己的化妆盒,不知道按了什么机关,居然从盒子底下弹出一个镜头来,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放在台灯下“咔咔”地开始拍照。

等到年轻警察问完了最后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唐晓云已经把化妆盒收了起来,把纸条递给了王刚:“送回去,想办法让渡边发现,这个我们已经不需要了。我到了新京会让复兴社方面把稿子传给南京,向国际公布。”

王刚也不说话,把纸条叠好放回到自己的上衣兜,点了点头就和年轻的警员走了出去。

看到门关上,唐晓云说道:“共产党真是厉害,我要是没有猜错的话,整个列车的乘警都已经都被他们掌握了。”

张涛却是急急地问:“小纸条上究竟写的是什么?是鬼子为了掩人耳目,连自己人都杀了?”

“唉,是一场惨案。就在前几天,滨岛宪兵队长晴川带领日军,悄悄包围了南票下五家子村,将汽车停在村外,封锁所有路口,然后血洗下五家子。全村84户,400余口人,只有11人幸免,378口被杀害,全村400多间房屋全部烧毁。村内村外到处是血肉残躯、残墙断壁,惨烈无比……”

说到这里,唐晓云拿出手绢擦了一下眼泪:“一定是这个大鼻子记者听到了什么风声赶到了滨岛采访,摆脱了监视他的鬼子写下了通讯稿,可是回来时就被灭口了。”

张涛听得目瞪口呆:“天啊,那村子我去过的,前几天看报纸说是整体搬迁了。”随即咬紧了牙关,一双眼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狠狠地说道,“晴川,看我张涛不把你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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