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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张涛站在院子里低头沉思,琢磨军火库的事。

“少爷,咱们也该走了!还要上旅社接表小姐的。”四叔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将一件外套披在了张涛的肩头上,一辆黑色的别克车停在了身边。

车头一边挂着满洲的五色旗,一边挂着日本的太阳旗,挡风玻璃上很显眼地贴着锦州省警察总局和宪兵队联合开具的通行证。这车张涛只是在城里的时候用,现在开车的是四叔之外的替补司机“山兔子”。

张贵把一个大皮箱和一个小密码箱放进了车后的行李舱里面,说道:“一路顺风。”四叔进了副驾驶的座位,张涛坐在了后座,一个中年人也跟着钻了进来……这中年人的长相绝对惊世骇俗:还算魁梧的身子、细长的小手、顶着一个细长的脑袋,眼睛就像是用刀子在脸上划出来的,根本看不清哪里是眼仁,哪里是眼白,尖嘴猴腮的脸上还留着两缕黄不拉几的胡子。

此人正是张涛20名护院之一的“地耗子”。这人也是道上很有名号的人物,在关东他要是自认“倒斗”第二就没人敢说自己第一。“九一八”事变以后,本来他想趁世道乱套,打算在家猫一阵子。可是几个小鬼子冲进了他的家,不仅把他多年的积蓄抢劫一空,还把他的老婆用刺刀扎死了。“地耗子”靠着多年来练就的逃命功夫才躲过了一劫。在外边躲了几天以后,这家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埋了老婆的尸首,又放火点了自己的房子,之后就踏上了复仇之路。

“地耗子”打斗的身手是非常差的,当然不敢和小鬼子硬拼,就把仇恨的目光盯在了汉奸的身上。仅仅半年多的时间,“地耗子”就生生挖了7座满洲排得上号的汉奸的祖坟,不仅把里面的陪葬品洗劫一空,还把骸骨扔得遍地都是,一时间折腾得整个东北的汉奸和大户人家纷纷派出家丁昼夜看坟。“地耗子”见没有什么空子可钻,就在道上朋友“夜猫子”的介绍下入了参议府,当上了一个护院。

汽车开动之后,“地耗子”才疑惑地问:“张参议,是不是弄错了,俺可是啥本事也没有,怎么带俺出门呀,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又没出上力,回来弟兄们还不活活撕了俺。”

“没有弄错,这事儿呀,还就是要你去。”张涛笑呵呵地把军火库的事情说了。本来以为“地耗子”会一蹦三尺高,岂料他没有动静,撇了撇嘴:“这张作霖大帅为人谨慎,军火库又在地下。肯定藏得比什么皇亲贵族的坟墓还要隐蔽,这事不好弄啊!”看着张涛不爽的神情,连忙又说道:“得得,我就把自己‘倒斗’的本事都使出来,怎么也得帮东家找到那军火库。‘山兔子’兄弟,你在前面左拐一下,我取家伙。”“山兔子”看旁边的四叔微微地点点头,一打方向盘,汽车就拐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面,再往里就是一条偏僻的小胡同,“山兔子”只好把车停在了胡同口。车门一开,“地耗子”就蹿了出去,三闪两闪就消失在小胡同里面。

张涛慢悠悠地掏出了烟盒,拿出一支“三五”点上,又递给了“山兔子”一支,打开车窗抽了起来。一支烟刚刚抽完,“地耗子”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皮兜子,满身都是尘土。张涛也不问是什么,就给“山兔子”使了个眼色。“山兔子”下车打开行李舱,先拿出了一个破抹布递给“地耗子”:“来,擦擦。”

“地耗子”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破兜子擦得干干净净,又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才上了车。“山兔子”一打倒车,别克上了大道直直地向滨岛四海旅社开了过去。

10分钟后,滨岛旅社门前,张涛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上下楼3次的“地耗子”和“山兔子”。每次下来两人不是手上拎着皮箱就是拿着一堆零食。

张涛心想这小姑奶奶到底是要执行任务还是搬家呀,就差没把南京的房子背过来了。

“表哥!”唐晓云终于蹦蹦哒哒地出现了,还是那身衣服,就是脑袋上多了一顶宽边遮阳帽。

“我说这都是什么东西呀,哪有出门拿这么多东西的?”张涛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一大堆东西,脑门子疼了起来。

“都是有用的东西,女孩子的东西大男人少问!”唐晓云不满地撅起了嘴。

张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不再说了。

滨岛是火车出人关内外的必经之路,为了庆祝伪满洲国即将到来的5周年“大庆”,伪满市政府和“满铁”共同出资修建了新的滨岛火车站。

火车站共有3层,是模仿西洋的建筑,据说是请白俄的设计师设计的。在车站的前面,是一个大广场,高高耸立着满洲“皇帝”的戎装塑像,只是现在这广场已经被急于赚钱的小商小贩和密密麻麻的人力车占领。

张涛的汽车在广场上停了下来,密密匝匝的摊位和无论“山兔子”怎么按喇叭都不肯让路的人群,已经不容许别克再往前走一步。

张涛今天穿着一身灰色的三件套西装,戴着礼帽,脸上架着一副圆边墨镜,手里拿着一根不长的文明棍,完全是一副“帝国”上层人士的模样。四叔拎着密码箱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唐晓云却很自然地挽着张涛的胳膊,不时地在张涛的耳边说着什么。

只有“山兔子”和“地耗子”在车后,看着从车上卸下来的一大堆行李犯愁。眼见张涛越走越远,“山兔子”急得汗都下来了,这时他的余光看到不远的地方晃悠着两个穿着黑制服、帽子上顶着满洲五色星标志的警察,眉头一动,大喊:“那几个警察,哎哎,往哪儿看?就是叫你呢,快点过来,别磨蹭。”

离他们最近的那个年轻警察平时跋扈惯了,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叫过?摘下木头警棍就要往前冲,旁边一个老警察急忙拉住他:“小三子你不要命了?不看看是谁的汽车。”

叫小三子的警察定睛一看,认出了是参议大人的车,随即把警棍挂到了腰上,嘴里嘟囔着:“这也太牛了,跟班都牛成这样,不就是会舔日本人的**吗?”

老警察瞪了他一眼:“咱们不也是给日本人做事吗?这年头,能对付着活就不错了,咱们这小汉奸,遇上人家这大汉奸就得装孙子!”说完,满脸堆笑拉着七不情八不愿的小警察快步走了过来,“两位弟兄,有什么事情能效劳吗?”

“山兔子”牛哄哄地向地下一堆行李扬了扬下巴,老警察连忙拽着小三子拿起来一堆东西,“山兔子”和“地耗子”又拿起了剩下的,朝张涛的背影追赶过去。

张涛坐火车虽然要买票,但是滨岛火车站没有人敢让他检票。加上这趟火车是滨岛始发到哈尔滨的,也不用等点,一行几个人就大摇大摆地向满铁内部职工的通道走了过去。

“检查的没有,过去的不行!”两个日本兵突然出现在身前,横着三八枪挡住了道路。

四叔走了过去,笑着解释道:“这位是张涛参议,从来都不用检查的,两位太君,你们的大太君在吗?”

那两个日本兵好像没听见一样还是走了过来,嘴里依旧说:“检查的没有,过去的不行。”

后边拎着两个大箱子的小三子捅了捅老警察:“看,遇上主子就不好使了吧?”

张涛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个一脸不爽的年轻警察,又隐约听到他说的话,因此眉毛皱了一下。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胳膊痛了一下,原来是唐晓云掐了自己一把,马上就明白了鬼子伸手要打开的红箱子里面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随即眉头一挑哈哈一笑:“两位太君,我和你们晴川队长是好朋友,不给面子吗?”

鬼子兵依旧是那句话:“检查的没有,过去的不行。”这下张涛明白了,这日本兵肯定是听不懂中国话,就会说这一句,不由得心中急了起来,暗暗地攥紧了拳头。

“混蛋,滚开!”随着及时的一声呼喝,两个日本兵笔直地站了起来,头一低“嗨!”转身就走了。张涛疑惑地回过头去,竟然是晴川!

晴川并没有穿军装,而是一身青色长袍,戴着礼帽,俨然一副中国知识分子的模样:“呵呵,张君,还好我的没有来晚。”晴川笑呵呵地说道。

张涛的脸上也急忙挤出笑容,向前友善地伸出手:“晴川队长也要赶这趟‘共荣号’列车吗?”

晴川一副见到老朋友的表情,热情地抓住了张涛的手上下晃动了几下:“呵呵,我倒是想回新京看看我的老师久保大佐,可是‘杀八方’残忍地杀害了我的同学小林君,我的走不开呀,只好请您代劳了。”

“我?”张涛一愣,虽然满心疑惑,却还是满脸笑容地道:“我到新京一定是要去看望久保大佐的,到时候一定转达晴川君的问候。”

“那就谢谢张君了,还有一件小事请张君帮忙。”晴川笑呵呵地拎起了手里的一个点心纸包往前一递,“久保老师最喜欢用渤海大虾干下酒,麻烦张君给他带去一些。”

“这是小事,我一定带到。”张涛刚刚要伸手接过,旁边一双白嫩的小手抢先接了过去,唐晓云笑嘻嘻地说:“这东西不沉,我来吧。”

晴川也不客气把虾干递了过去:“唐小姐也要和张君一起去新京吗?”

“是呀,晴川先生,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就和表哥一起去新京,正好散散心。”唐晓云依旧是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样子。

张涛疑惑地问道:“你们认识?”

晴川朝张涛神秘地眨了眨眼睛:“我当然认识,唐小姐在满洲暂时居住的手续还是我给办的。”随即看了看手表岔开话题,“那就谢谢张君帮忙,我的还有事情,就不多送了,祝你们一路顺风,回来的时候,我的给你们接风,在香满楼。”

晴川把“香满楼”3个字咬得很重,顿时让张涛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脸上却不敢有任何表露,朝晴川拱了拱手:“好,那就回来再聚,再见。”带着几人大步经过了检查站向站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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