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对我真好,予儿好喜欢你......”
沉浸在梦乡里的山鬼闭着眼,慢悠悠地呢喃了这么一句。
听得兰台心中一暖,又一软。
可是紧接着,他发现自己高兴早了,因为人家一句话还没说完,在梦中舔了舔嘴唇,后面接的是“......做的菜喔。”
原来她喜欢的是自己做的菜,哈哈哈。
兰台苦笑一下,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小馋猫儿。”
人吃饱了就容易困,在遇见厨神公子之前,山鬼虽然馋嘴,却从没一顿吃下去这么多东西,所以没这么犯困过。
睡的时间不长,山鬼长而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小蝴蝶翅膀,轻轻颤了几下,舒服地伸个懒腰醒来了。
睁开眼看到公子一动不动抱着自己坐在树下,吃惊地问:“我就这样睡着了?”
“你说呢?哈哈哈。”
兰台对她的迷糊也是领教了。
“哎呀,刚才太困了。”
“不要紧,像这样吃饱了就睡多幸福。予儿,如果天下没有战事,你是不是就没有别的忧愁了?”
“忧愁也是一日,快乐也是一日,干嘛要选前者呢?”
迄今为止,山鬼碰到的愁事确实不多。她终日独处山中,陪伴她的是大多数时间很安静的动物们。
沐山风雨露,吮新鲜空气,赏百花芳菲,于天地之颠极目远眺,一览众山小。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她真没什么烦恼可言。
越无忧的人,就越能活得如诗如画,飘逸出尘。
世上本无事,凡人一生所有的烦恼不外乎两个字——欲 望。有了欲望得不到满足,就放不下、想不开、看不透、忘不了,能不烦恼乎?
“若无欲无求,自然就不烦闷啦。”
“还是予儿看得通透。”
兰台心中有着难言的失落。
也就是说,她对自己也没有任何欲望和要求了?那还称得上是爱么?
他已深深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渴望,半点也不比对一统天下的渴望少。这对于想要建立霸业宏图的人来说,其实是一件挺可怕的事。
因为动了感情,就有了羁绊,有了软肋,给了敌人以可乘之机。这两种渴望还是相辅相成的。
山鬼仿佛看懂了兰台的心思,轻晃他衣袖说:
“予儿也常惦念公子啊。以前立在山之巅,不过为了看看风景,喂喂飞鸟。而现在,是为了远眺繁华都城,猜猜公子在哪一座房子里,正在做什么,跟谁在一起。想念公子时,就会把那半块华玉拿出细细端详,见玉如面。”
霍兰台瞬间满血复活。
其实他要的也不算奢侈,知道她常常思念自己,便可让他勇气倍增。
忽然,山鬼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转瞬即逝。
但这没有逃过兰台的眼睛,他关切地问:“你刚才怎么了?”
山鬼天真烂漫,凡事不往心里放,她一觉醒来几乎忘记了天帝的警告,方才忽然想起神爱上凡人是违反天规的,后果是可以预见的。
但她决定,唯独这件事不与公子说,反正他知道了也不能解决问题。
爱就是爱了,难道还能因为规矩而终止不成?
规矩只能终止行为,却不能斩断情丝。因为感情发乎自然,发乎内心,越是遇到阻拦,它越是汹涌澎湃。如果真能被什么东西斩断,那也就不是真爱了。
“哦,没什么没什么,予儿在想今天到底给家里的花花草草浇水了没有。”
“浇了么?”
“嗯,浇过了,有些植物非得每天浇水,不然会枯萎的。”
“你对我的感情,有朝一日会枯萎么?”
问完之后,兰台又觉得自己很无聊。一个八尺男儿竟然问这种婆婆妈妈的问题,再说问了有什么意义?
热恋中的情侣啊,自然是山无棱天地合,什么感人捡什么说了。而且当时确乎发自肺腑。
可是天下多少有情人,日久情淡,乃至日久生厌,终是逃不过劳燕分飞的命运。
祝华予眨了眨明眸,并未给出正面回答。她知道,一诺千金。可他们之间的不确定因素太多,她实在没办法给他承诺,也不想做不负责任的承诺。
“师父曾说,世间有三条法则。”
“愿闻其详。”
“第一条是‘变易’。万事万物没有不变的,这一刻已与下一刻不同;
“第二条是‘简易’。我们不能了解的事物,只是我们的智慧和经验还不足而已。了解之后它就变得很简单,很平常;
“而第三条是‘不易’。万事万物都在变,唯一永恒不变的,就只有变化本身了。”
兰台听了这段富有哲理的回答,心中失落妥妥的。
予儿不谙世事,却对感情这件事看得比任何一个世俗的男人、女人,都要深远,都要深刻。她是站在哲人的高度来看的。
兰台一直以为,自己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不屑家长里短儿女情长,甚至自诩是个无情的人,除了大业,根本没有什么情感、什么琐事会牵动自己的心。
原来,只是以前没遇到而已。只要遇见了对的人,一秒沦陷。什么刚强、无情,瞬间化作绕指柔。
他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强忍心酸说:“好吧,那我们就先不考虑未来,享受当下的相聚就好。”
山鬼快活地说:“是啊,以后公子想起予儿,全是愉快的回忆,多好呐!”
她的嘴角再现迷死人不偿命的一对小梨涡。
兰台永远也想不到,这甜蜜的笑容背后,是有可能被天火焚心的代价!
“封禅大典之事,我须提前告知云容山众生灵,以免到时它们受了惊扰。公子愿同往么?”
她曾说过,自己与兰台同在山林间游走时,会在两人周身布下结界。如此,某人的探子就无法发现他们的踪迹了。
霍兰台自然乐于同往。
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快乐的。哪怕一起盯着浮尘看,也会觉得有滋有味。
小仙女吹了声口哨。那模样英姿勃发,帅呆了。
赤豹被唤了过来,好像一团烈焰靠近他们。
那豹子长得着实有点凶。嘴一张血盆大口,眼一瞪好像要吃人。
而且它的身材比例完美得无可挑剔,可以想见它全速奔跑时的速度,定可与闪电媲美,没有猎物能逃脱得了它的“魔掌”。
谁说长得凶就一定真的凶呢?说不定人家有一颗温柔的心。
人也是这样。外表鲁智深,内心林黛玉,这样的人你敢说一个都没遇见过?
有人说了,相由心生。长得凶,心也好不到哪儿去。
可是,相貌也得听基因的话呀!爹妈让你这样生,你不敢那样长呀。本来你没想瞪人,但眼睛长得就是像铜铃也没办法对不对?
总之,山鬼的赤豹对主人绝对言听计从,性子很温顺的。但要是遇到攻击者或者敌人,也绝对不会怂。其实这才是最理想的性格。
逆来顺受,对谁都温柔,遇到危险或逆境,也不敢站出来保护自己心爱的人,这样的人才不是真君子。
真君子平时可以温文尔雅,但在自己的逆鳞受到威胁或伤害的时候,必定有着“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的气势!
山鬼拍了拍赤豹的头问:“多公子一个可以不?”
赤豹四腿跪地,很是服帖,显然早把初见时的“过节”抛在脑后。这么长时间了,要是还看不出来这大个子跟主人的关系,也太没眼力价啦!
兰台看赤豹生得高大壮实,自己这么大块头骑上去,也绝对不会把它压垮,于是也拍了拍赤豹的头说:“朋友,拜托了!”
灵性十足的赤豹很吃这一套。它也低了低头,似乎是在回应他。
山鬼笑着帮忙翻译:“它说甘效犬马之劳。”
“你是怎么跟它交流的?”
“待在一起时间长了,不用说话也懂对方的意思了。再说,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可以是交流的语言啊。”
兰台想想也是。
惜君妹妹有一条心爱的犬,也跟主人心意相通。都不用她发话,一个眼神,狗狗就知道要去那里,要它做什么。
而且动物的世界比较单纯。它们有时比人更有义气,更讲信用,是更加值得珍惜的朋友。
两人双双跨上赤豹的背。兰台在后,华予在前。
他雄壮宽阔的胸膛,包裹着她苗条的后背。手轻揽她窈窕的腰身,把纤细却某些地方适度丰腴的她抱进怀里,做她最保险的安全带。
风吹过,嗅着她发梢上飘来的馨香。一阴一阳,一刚一柔,兰台真是爱极了这种二人合一的感觉。
有时真想抛却那些图霸的想法,醉死在这温柔乡里算了。
但是,有抱负的男儿,缠绵过后终究还是要醒来。况且他只要一日懈怠,就有可能被人伤了性命。
若生命里有那么一些放松的时刻,他愿意全都留给予儿。
赤豹了解主人的心思,无需她下令就向前飞奔而去。两人骑在它背上,竟然稳得如履平地。
叽里咕噜......一个小东西从旁边的树丛里一个跟头滚了出来,以最快速度跟上。
差点儿把贪玩的狸猫忘了。
兰台不住回头观望。担心赤豹跑得太快,小东西跟不上,还伸手想去拉它上来。结果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
人家小狸小腿儿虽短,但是架不住倒得频率快呀!
如果它懒了,累了,还有一个偷懒的办法。就是紧紧抱住赤豹的尾巴借个力,然后就可以轻松愉快地免费搭顺风车了。
可惜就是“车”太快,呼呼两耳风,啥风景也看不清。
不过,和老搭档在一起,踏实。赤豹辗转腾挪,却绝不会把它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