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白的身份也是霍兰台的随从,念及笑傲白的不易,兰台往这随从打扮的人手指的方向看了眼。
一位衣着光鲜、富家小姐打扮的女子已从轿中下来,娥眉云鬓,神采飞扬。
美貌是美貌,但似乎少了些女子应有的柔美味道。
出于礼貌,霍兰台冲她拱了拱手,便牵着予儿要走,哪知年轻女子丝毫不顾礼仪地往这边快步走来。
到了近前,鄙视地瞥了“其貌不扬”的祝华予一眼,之后目光在兰台脸上扫来扫去,直截了当问:“不知公子府上妻妾共有几位?”
兰台不悦地说:“不知此事与小姐何干?”
女子语出惊人:“不如都休了吧!”
予儿一听,小拳头也握了起来,她长这么大还没跟人吵过架,可为什么现在那么想跟这个女的打一架?
逐鹿时期,人分三个等级:国君和大夫等高官称为贵族,下面是平民,垫底的是奴隶。
兰台身上穿的是红楼国平民的衣衫,虽不破不旧很干净,但布料很普通,更是很久没戴过玉,这位小姐却执意管他叫公子,莫不是认出了自己?
兰台仔细打量了打量,的确不认识这女子,就算出身富贵,可气焰也太过嚣张,自己毫无兴趣。
“抱歉,在下今生有拙荆一人足矣。”
说完再不理会,呵护备至地搂了予儿就走。
女子大喝一声:“站住!”
兰台觉得好笑,你是我什么人?难道一个陌生女子还要当街抢男人不成?
没想到那女子忽然换了一副恳求的面孔:“请公子恕小女子方才无礼。实在是我家小姐病重,劳烦公子跟萍走一趟,以医我家小姐之疾。”
原来这个叫萍的女子只是个婢女。
这是什么人家啊,婢女的衣着和出行还有气焰都是富家小姐的水准,那真正的小姐得高调成什么样?
可问题是,她家小姐有病找大夫啊,为啥大街上拦人?
“在下不懂医术,如何能医你家小姐之疾?”
予儿偷看了公子一眼,心想,公子这回你可撒谎被我逮个正着咯。
“并不需要公子精通医术,只需要,只需要......唉,我干脆实话实说吧。我家小姐与一位名叫唐英的公子真心相爱,可惜长辈觉得身份悬殊,不同意这门婚事。唐公子本才华横溢,便下决心去考状元,等考上了状元再来迎娶我家小姐。可惜不幸在赶考途中被贼人误杀。我家小姐伤心过度,从此卧床不起,精神恍惚。大夫说了,倘若能再见良人一面,好言相劝,就有可能医了小姐的心伤。”
“莫非那位唐公子与我长相相似?”
萍高兴地说:“没错!刚才见到公子您,差点以为眼睛出毛病了,您和我家小姐的心上人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兰台想,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只可惜我这是张假面。
“总之,劳烦公子走一趟就好。您看这大过年的,我家小姐一个人痴痴傻傻独坐于家中,多可怜啊是不是?”
兰台对什么富家千金毫无兴趣,又不想节外生枝,再加上萍刚才对予儿视而不见不甚礼貌,而且予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变身,他刚欲拒绝,旁边的予儿却扯了扯他的袖子,踮着脚尖附耳过来。
“我的医术或许能救她家小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子快答应吧。”
那个衣着光鲜的婢女和旁边的男仆一起跪下恳求:“求公子救救我家小姐!地方不远,几步就到,一盏茶的工夫就能救我家小姐的命,求求公子了!”
予儿也在旁边撒娇地仰望着他,轻晃他的袖子,让他喉咙里那个“不”字始终无法发声......
Ok Ok,就做个好事吧。
正红朱漆大门,宽广的石阶皆为白玉所制,殿宇屋顶的五色琉璃瓦上,还立有雕刻精美而威严的吻兽。
红楼国土地狭小,人口众多,地皮相对很贵,占地面积如此之广、装修如此奢华,一看便知这家非富即贵。
檐下挂着一块蓝底金字横匾,上书“仁宅”两个大字。
霍兰台脑中灵光一现。
除了饱读兵书诗书之外,他对人物传记、各国历史地理书籍也有广泛涉猎,他立即明白这是一位“礼”姓富商的后人。
逐鹿时代,商人大多热衷珠宝生意,因为这个行业客源广泛,获利相对丰厚和容易。
但是约百年前,红楼国曾出现过一位名叫“礼为先”的商人,精明而有远见地另辟蹊径。
他在丰收的季节,用比别家高的价格向农民买进粮食,然后把丝绸、竹器等生活必需品卖给手头比较宽裕的农民;而在收成不好的光景,低价出售粮食给农民,再买进滞销的手工业品。
这种特殊的经营方式,让他获得了广大农民的信任,保证了自己总是取得经营主动权,获利颇丰的同时还客观调节了商品供求和价格、赢得良好声誉,被百姓称为“仁术”。
当时的国君听到礼为先的事迹,御赐了一块额匾让他挂家门口,上面就写了“仁宅”两个字。从此以后,这位商人的真名反而渐渐被忘记了。
霍兰台才到大门,却已将这宅子的背景摸了个八 九不离十。只是不知到了这一代,主人仍像祖先一样睿智而仁义吗?
府中每一个见到他们的人都在向他们行礼,兰台不动声色,予儿却有些受宠若惊地想要一一回礼。
萍冷哼一声,眼中掠过一丝鄙夷,嫌她没见过世面。
而她的鄙夷也落入了兰台眼底。
穿越亭台楼阁假山小径的时候,带路的萍总是有意无意地挤到兰台跟予儿中间,想要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他们。
可兰台的手紧紧牵着予儿,片刻也不肯松开。
萍若挤得用力了,兰台就索性伸手推开她:“小心,别撞到人了。”
萍的脸色可以想象。
穿过雕梁画栋的长廊,终于到了她家小姐的闺房外。
萍说:“还请公子只身入内,否则我家小姐看到有女伴,会更受刺激的。”
予儿听了觉得有理,连忙点头:“好我不进去。”
兰台却拒绝得很坚定:“不行,她不进我也不会进。”
萍面露难色,眼珠转了转说:“也好,那么请这位姑娘换一身男装吧。”
因为身材玲珑,最小号男装套在予儿身上仍显得十分宽大,遮住了她曼妙的曲线她也不在乎。
推开闺房的梨花木门,屋里传出一股浓烈的花香。大冬天的找这么多鲜花不容易,八成是人造香粉。
屋里有些阴暗,绕过曲折的屏风和两层帷帐,见到宽大的镜台前安安静静端坐着一位年轻女子。
杨柳细腰,螓首蛾眉,指如削葱根,口如朱丹,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总之比婢女萍温婉美丽上千倍万倍。
就连予儿见了都忍不住轻叹,好美的小姐姐啊!
屋里进了三个人,美女一点反应都没有,神情萎靡而呆滞地坐着。
有几件事情令兰台生疑:第一,萍就这样把一个陌生男子送进未出阁小姐的闺房,就不怕我们干点什么?至少该搜个身什么的吧?
第二,萍看向她家小姐的眼神里并没有关心或者心痛,而是......恐惧。
“我家小姐闺名唤作‘堆玉’,还望公子发发善心,好言相劝,让她解开心结,不要这个样子度过余生。”
予儿听了在旁连连点头。
萍带上门出去之后,堆玉终于被声音惊动回过神来,一双漆黑的瞳子打量着两个陌生人。
予儿等不及先开口:“堆玉姐姐,是唐公子来看你了。”
“堆玉,我回来了。”
兰台不情愿地开口。
以往他不想做的事情八头牛也拉不动他,可现在只要予儿一央求,他就恨不得满足她所有要求。
堆玉的嗓音柔若无骨:“英郎,你终于回来了?”
“呃,是我。”
堆玉缓缓起身,迈着莲步向他走来。喜极而泣。挂着泪珠的美人更显娇柔憔悴,我见犹怜。
兰台缓步后退,将予儿护在身后,却在不大的屋子里被堆玉撞上了胸膛。
“英郎,我们这一别已数年,思郎恨郎郎不知,一寸相思一寸灰啊!”
柔情百转,余音袅袅,即便是个女人听着,心都要碎了。
兰台是来安慰人的,换句话说,也就是来做心理医生的,他不方便粗暴地将如此柔弱的一个女子推开,但总觉得她的温柔让人头皮发麻,一身鸡皮疙瘩。
他哼哼哈哈地说:“知道啊,我都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
予儿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刚才本来很为这段相思感动,现在心里却莫名涌起了酸酸的味道!
我的公子,是我的公子,我的!她怎么可以!
予儿先是难以置信,然后是攥着拳头愤怒,然后慌了,不知所措。
她是想学雷锋做好事来着,借个肩膀还凑合,可不想把自个儿亲爱的公子让给别人么么哒!
她眼里的惊慌被兰台完美捕捉,他心里竟升起丝丝甜意,因为不知“吃醋”为何物的予儿,此刻正在第一次为自己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