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红挂彩轿车停在屋场口大樟树下。家门口竹荫下,吹鼓手们一阵接一阵地从唢呐里吹出婉转凄美的送嫁曲,催促新娘子上轿车。媒婆双手托着一床叠的很方正的新红花被,被子上面放着一件叠得很整齐的新红棉袄,走出房门。房间里,宝珍由伴娘扶着跪下,向坐在床沿上的母亲深深行谢恩礼:“妈!”宝珍眼含泪水抬头喊许久不说话的母亲。
“去吧,好好过日子。妈没能力,不能给你多少嫁妆。只能和你的姐姐们一样,一床红花被子和一件红棉袄。红花被子象征你们夫妻俩以后的日子红红火火,和和美美。红棉袄是祝愿我的女儿有了它,能挡住生活中的风霜雨雪。有妈做的这件棉袄,我女儿一辈子幸福,暖和。这是妈心里的祈愿,妈能做的只有这些。”
宝珍抽泣着:“妈,你不要这样讲,怎么会怪妈没有多少嫁妆给我呢,为了我们姐妹出嫁的红花被子和红棉袄,妈已经倾尽家里所有了。我们姐妹出嫁,您一分钱彩礼都没要。屋场人都说,你这样嫁女儿,害得他们也不敢多要彩礼。对你都有些怨言了。”“这是你爸爸交代过的‘我们的女儿出嫁不能要人家的彩礼’。我不能违背你爸爸说的话。到了婆家要关爱自己男人,孝敬公婆,一个家,男人的作用很大很大,就是再不济的男人也得来瞎猫吓老鼠,愿你们过得都比妈好!至于妈,有空就回来看看。”
在丈夫离开的几十年里,锥心剌骨的痛楚每时每刻都伴随着她。今天,最心爱的小女儿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出嫁了,此时此刻,她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透心透骨的轻松。同时悲苦孤寂的心情也弥漫着她整个身心……
伴娘半扶半拽地拉着已盖上了红盖头的宝珍走出家门。唢呐,尖声吹着难舍难分的送嫁曲渐渐远去。她,终于忍不住,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外涌,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家,随着盖着红盖头宝珍的离去,现只剩她和挂在床头墙上明森的照片。她环顾家徒四壁,空空如也的房间,佝偻着身子蹒跚走近明森遗像前,对着朝她微笑的明森:“明森,囡囡们都嫁了,都正常地出嫁了,连我们最小最疼爱的宝珍也出嫁了。这又回到了以前,回到就只有我们俩人的家了,你说,我这算是把咱们的囡囡都养大了吗?”
没听到回答。“怎么,你不回答我呀,我不等你回答了,我可要睡了,我累了,累了。”说完她走回床前跌坐在床上躺下,手扯那床已褪尽颜色,打了多处补丁的绿底紫红花被子盖在身上。她已空了,整个身心都掏空了,这一觉足足睡了二天二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