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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原谅

“老婆,妈现在已经后悔对你说了那些话,你明天回来吧。”王蒙亮在房间里悄声打电话说。他母亲已经在隔壁房间睡下了。

“嗯,我明天就回去。”

他们在电话里聊了半个小时,才挂断。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沈月娉打来电话说是奶奶的情况不太好,现在已经转到市中心医院去了。她连忙向公司请了半天假,打车往中心医院赶过去。

妹妹和崔铉站在病房门口,一脸焦灼。

“月娉,奶奶的情况怎么了?”她平复下情绪,看向妹妹。

“奶奶从昨晚上开始发烧,早上吃了药还不见好,到了十点左右,我发现她的情况越来越糟,才打电话让小铉送去医院。”沈月娉尽力让自己的叙述简洁,她的眼眶蓄满泪水,“姐,奶奶会好起来的吧?”

她抱住妹妹,安抚她的情绪,“奶奶还等着参加你的婚礼呢,会好起来。”

她明明很清楚奶奶的状况,随时都有可能离世,但她还是不忍心告诉妹妹。

上次见面,高医生已经把奶奶发病的原因告诉她了,可能性最高的就是因为奶奶太孤单了,再加上一下子失去老伴和女婿,孙女们也一直在外地,聚少离多,时间久了难免心绪受到影响,病情突然恶化的机率很大。

抢救室的门打开,以为中年男医生告诉她们奶奶的病情已经稳定,现在正准备搬去普通的病房。

“谢谢你们!”沈音向周围的医生和护士道了谢,看着面容憔悴的奶奶,心里很难受,却有一丝庆幸。

她守在奶奶病床前,看着奶奶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心中一阵难受。虽然现在奶奶痴呆了,有时认不出她和妹妹,但是只要奶奶活着,她心里感觉有了依靠。曾有段时间,姑妈对她说,想把奶奶接过去照顾,可是奶奶在姑妈家住了三天,就像个孩子一样吵着要回去,还把姑妈端过来的饭菜打翻在地上。仅仅三天,她感觉奶奶已经换了副模样。当她忙完工作去接奶奶时,奶奶紧紧拽着她的胳膊,躲在她身后,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生怕自己会丢下她似的。那个时候,奶奶对身边的人已经记不清楚了,丧失了基本的认知能力,对外人总是很防备,除了对她。

从那以后,她总会抽出时间去看她,哪怕是她还在疗养院。这段时间妹妹回来了,她主动提出要照顾奶奶,沈音便让那个护工阿姨回家休息几天。从发现奶奶痴呆后,已经过去了两年,以前奶奶还能自己吃饭,上厕所,生活还能自理。但是最近半年,奶奶的病情恶化严重,现在必须要人在身边照顾才行,每次奶奶见到她,总是很和蔼,还把她藏起来的零食给她。她觉得奶奶似乎把自己当成了母亲,因为在她以前的记忆里,奶奶总是这样对待母亲的。

半年前,她曾有意辞掉工作在家照顾奶奶,可是看到王蒙亮每天辛苦的工作,便不忍心把家里的重担全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思虑再三,她最终决定把奶奶送进疗养院。她本以为生活会恢复原来的平静,但才过了半年,奶奶的病情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所以她心里产生了愧疚,认为是自己才导致奶奶病情加重。

妹妹和崔铉去附近饭店去吃饭了,她就这样静坐在病床前过了一个小时。

“姐,我买了些东西,这边我们来照顾就好了。”沈月娉把买来的成人纸尿裤放在床边的柜子里。

她注意到妹妹下眼睑处的黑烟圈,“月娉,你也忙了一晚上了,回去休息吧,这边我来照顾。”

“姐,你是不是不放心我。”沈月娉也在为没有照顾好奶奶而自责。

她推推妹妹,温柔的催促道:“不是,你昨晚没有休息好,这么严重的黑烟圈我能看不出吗?”她朝崔铉使眼色,“你快送她回去吧,这里我一人就行了。”

把他们送出门,沈音检查了一遍病床四周,一位护士过来给奶奶做检查。

“啊,原来你们是姊妹呀,不好意思,我没看出来。”护士阿姨对她笑了笑,伸手卷起奶奶右边的衣袖。

她从墙上的玻璃镜子上看到自己的样子,现在她身上穿着的黑色短袖,齐肩的短发有些凌乱,带着一副黑色的边框眼镜,看起来确实不像二十多岁的年级,要不是这位护士阿姨听见了刚才的对话,她定是把她和沈月娉当成了母女。

沈音尴尬的笑笑,直视着检测仪。

“我奶奶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护士阿姨熟练的操作这手里的仪器,“大概三个小时以后吧,大概麻醉药效过了之后。”

“哦,好的,谢谢了!”她客气的回礼道。

护士阿姨收起手里的仪器,抬眼看着她,“不过你们俩长得确实不像呢,难怪我会认错。”她低声说着。

沈音没有接话,笑了笑。

她不希望让别人知道妹妹的身世,所以在见过贺韬和顾凯之后,她再次登门拜访,恳求他们对妹妹的身世隐秘,也不要再向他人提起父母当年之事。没想到这两位叔叔也是遵守承诺之人,当年父亲也曾是如此对他们说过,她能得知真相,也是父亲曾经拜托过他们的唯一一件事情。

这件事之后,父亲在她心中的形象有了变化,她想不到如此不负责任的父亲竟然会做出这么深谋远虑的行为,也许父亲当时并没有想这么多,大概仅仅是出于父爱的本能吧,她这样说服着自己。父亲没有亲口告诉自己这件事,反而是通过他朋友告知这些,也是因为怕自己会瞧不起他,不想你承认他在做父亲这个角色上是很失败的吧。

下午四点半,奶奶醒过来,看到沈音在旁边,伸手握住她的手。奶奶嘴里嘟囔着什么她没有听清楚,“奶奶,你饿了吗?”

奶奶微微点点头,她去楼下买了点稀粥,医生说奶奶现在只能吃流食。

处理完这些,她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她给王蒙亮发了条消息,说了奶奶目前的状况。两个小时后,他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到了楼下。

“我把情况给妈说了,妈做了鱼汤让我带过来。”他手里拿着两个保温盒,“这是妈做的菜,她说要给你道歉,昨天脑袋一时糊涂了。”他望向躺在床上睡着的奶奶问道:“奶奶睡着了?”

“嗯,刚睡下,烧已经退下了,医生说要观察几天。”她把装有鱼汤的饭盒放在桌子上。

他抱住沈音,“老婆,辛苦你了。”他突然发觉自己是如此无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独自承担这些,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沈音娇羞道:“一会护士进来了。”她有一丝抗拒,在这里做如此亲密的动作不太好意思。

他放开她,“妈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他岔开话题,把另一个保温盒里的东西摆在简易桌子上。

她发现只带了一双筷子,“你不吃吗?”

他温柔的笑了,“我已经吃过了,我看着你吃。”

吃过饭,奶奶醒来,沈音喂奶奶喝了些鱼汤,在病房里聊了会,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

“你回去吧,最近你不是还要加班吗?我在这边照顾就好。”沈音想了会,担心他的头痛会发作的越来越频繁。

王蒙亮把车钥匙递给她,“我送你下楼,今晚我留下。”去年她抽时间考了驾照,现在已经驾车技术已经很熟练了。

她犹豫一会,没有接。

王蒙亮知道她心里担心什么,从裤兜里拿出她昨晚写的保证书,在她面前晃晃,“妈已经向你道歉了,放心吧,这个东西也是她让我扔掉的,但我一直没来得及扔,就留到了现在。”他拍拍她的肩,“你若是还不放心,就把这个带着。”

她忍不住笑了,拿过车钥匙,“真有你的。”

他们走到楼下,外面夜色到来,沿着路道安装的路灯亮起来,王蒙亮领着她走到一辆车前,“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打电话。”

“嗯。”

沈音回到家里,房间的灯还亮着,婆婆坐在客厅里正在看电视,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她转过头,“小音,你回来了,你奶奶怎么样了?”

“好多了,妈,你怎么还不睡?”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快到十点了。

“你回来了,我就去睡。”婆婆站起来,准备朝她房间方向走去,她把车钥匙放在书架第一层的收纳盒里,准备去洗澡。

“那个……”婆婆转过身,似有话要对她说,却正在犹豫要怎么开口。

“妈,若是关于孩子的事情,我不想谈。”她转过头,看到婆婆躲闪的目光。

婆婆摆摆手,着急道:“妈不是这个意思,昨晚的事情是我不对,是我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你不要和我计较。”她深呼吸,似乎在下决心,“孩子的事情我以后再也不提了,你们夫妻间自己商量。小音,你就原谅妈这一次,好吗?”

“妈,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你早点睡。”她盯着婆婆的眼神,发觉她说出这些话是发自内心的。

婆婆露出笑容,“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

她关掉客厅的电视,走进卫生间,发觉衣兜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那张保证书,掏出来扔进马桶,按下抽水键,冲下去了。她揉揉太阳穴,这场婆媳矛盾终于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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