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王府后花园
黑夜中,一道人影慢慢的靠近。
“谁?”
靖瑧警觉,旋身跃起。
“麟王殿下,怎么一个人独自饮酒?”那人不疾不徐。
“原来是你。”靖瑧放松警惕,“坐吧,一起饮了便是。”
那人到时不客气,直接坐到了靖瑧的对面,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真是好酒啊,不愧叫什么‘醉酒仙’。”那人面露悦色。
靖瑧也饮了一杯,但一句话都没有说。
“王爷既然请在下做幕僚,又何必事事瞒着在下呢?”
“并没有。”靖瑧再喝一杯,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那人笑笑,不再说下去,只是陪着他一同饮酒。
“下个月,本王就要去学农了,先生可有什么高见?”
那人放下酒杯,笑了笑。
“高见不敢当,只嘱咐王爷当尽心才是。”
“这个我自然明白,不需你叮嘱。”
“王爷,在下说的尽心,不是尽力做好,而是十分力要尽到十二分十三分才是。”那人口气依然是淡淡的。
“靖瑧愿闻其详,还请先生教我。”靖瑧微微抱腕。
“哈哈哈!”那人大笑,“看来王爷心态已经调整好了,那就让在下来说道说道。”
“我大夏历来以农桑为国本,所以农事即国事,不容忽视。皇上为何要处心积虑的,让诸位皇子下去学农,就连太子也没能免除,说明……”那人顿了顿。
“说明什么?”靖瑧追问。
“说明,皇上并不放心把江山交付到太子手中。太子因其母早亡,而名分早定,又有太后在背后撑腰,看着似乎无懈可击,可……太子本人呢?”
“太子虽为人敦厚些,但是近两年越发昏聩,且贪恋女色,只是皇上太后不知罢了,在下已探得消息,太子殿下在香月庵附近,购有外宅,里面养了两个从香月庵还俗的小尼姑,这还不够扳倒他?”
那人又笑笑,继续饮起酒来。
靖瑧沉思,半天没有理出头绪。
“请先生多多赐教才是,这件事跟学农有何关系?”
“王爷,贤贵妃娘娘何时产期啊?”那人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
靖瑧沉默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我那小嫂嫂8月里生产,大哥并不会真如父皇安排下到最偏远的地方去,这反而是他失心于父皇……”
“嘘……,王爷,不可说不可说。此事即便他自己不安排,依太后对他多年的疼爱,也必得干预此事。说不定,便是香月庵附近的县镇。恐怕到时学农是假,逍遥才是真。”
靖瑧点点头,为那人斟满一碗酒。
“然而此事,王爷千万不要牵扯,要让另外的人去捅破,而王爷要做的,则是尽十二分的心力在农事上。”
“谁?”
那人并未说出名字,而是比了个四根指头,靖瑧点头,确实没有比那人说出在妥帖的了。
“王爷除了请教真正的农人,还要请教些高人。”
“何为高人?”
“眼下在京城就有两位,王爷不妨去拜访。一位便是京兆尹朱巡,一位则是被罢黜的勾驳。”
“勾驳?他是出了名的酷吏,我若去……”
“勾驳是酷吏不假,但是他多次被贬斥,都是为民请|命而酷,皇上也曾当朝称之为当世诤臣,还有,他是皇上自小在宁馨台的伴读,所以信任有嘉,如果,王爷得到此人赏识,必在皇上心中加码。”
“可是请教农事,勾驳……使得?”
“当然使得,勾驳最通农事,春种秋收,什么地种何物,农具把式,无一不通,只是他行事刻薄,世人皆知他酷吏之名,却忽视,他在裕德七年时,曾助皇上济了天下旱情,车水之器,就是此公发明。”
靖瑧微微点头,然后又看向那人。
“王爷是要问京兆尹朱大人的本事吧?此公善农事,最擅长的是察民情,和因地制宜,兴县的高坡推农法便是此公发明,至今沿用,王爷只管去请教便是,必有所得!”
靖瑧将那人的话一一记在心里,并不多表态。
那人饮了一杯后,又继续说:“王爷是真龙之子,有些话,勿须在下一一点明,小小的学农就是看众位皇子兼济天下之功,这么浅显的道理,想必王爷早已参透,即便与那个位子无关,也是关乎将来诸位皇子在朝中地位,王爷您说,该不该尽心呢?”
那人说完这套话,便再不开口了,一门心思全在吃酒上了。
靖瑧陪着那人,直到吃醉了,方安排人扶他去歇息,然而自己却将那人的话前前后后又过了几遍,定下了心中计策,才去休息了。
转天,靖瑧便去拜访了罢黜之臣勾驳,勾驳并未见他,推说自己戴罪之身,难见王爷。
也亏得靖瑧有心,连续三日,都亲自登门拜访,靖瑧多方探听,知道勾驳为官清廉,从不取民一针一线,他虽然去拜访,但也并未带礼物,而且轻装简从,并未穿华服,而是朴素常服求见。
靖瑧诚心三顾之后,方得勾驳一见,靖瑧见勾驳也无半点寒暄,而是单刀直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告诉勾驳,自己深刻体会裕德帝重农之意,此次学农,必当殚精竭虑,体察农务,了解百姓疾苦等云云。
勾驳三试其真心,见面后又观其言行,确认这位七皇子是真心要下去学农,体察民情,而不是走走过场,这才将自己所学所知,倾囊相授,无半分保留。
然,靖瑧谦恭拜访勾驳之事,很快便传到了裕德帝耳中,裕德帝欣慰有嘉,但却并不张扬。
七个儿子中,总会有一个是他满意的,但是这个人,还没有显现出来,如今只是暗中观察,所以,裕德帝听到什么,都当做充耳未闻,静待事情发展。
当然,除了靖瑧其他皇子也多多少少动了心思,比如二皇子,也请了农民学习农事,四皇子则是在其母的耳目下探听了许多太子的消息。
五皇子心思压根就不在皇位继承上,依然每日游走青|楼瓦舍,流连花海,当然,还有经营他的奇云门,若没有奇云门,皇后娘娘又怎么会知道太子在宫外购置外宅呢?
六皇子身子羸弱,但近日来,因为选了福地,还有太后指婚的缘故,越发的发奋,每日都亲自参与自己的府邸施工,还有侍弄樱桃沟里的樱桃树,也算是在学农了。
众皇子中,独独太子乐得逍遥,每日虽然打着去京郊学农的幌子,去会那两个还俗的小尼姑,但到底王贞儿在他的心中是有分量的,要说情投意合,还要数王氏。
所以,太子依然时常记挂王贞儿,虽然外出厮混,却并不过夜,每日还都是回东宫。
大概也正是王贞儿有了身孕,陈怡卿又过于爱拈酸吃醋,才造成了堂堂太子养外宅来行乐的丑事。
当然,太子还始终惦记锦华,从锦华还是个几岁的孩童时,他就已经情难自拔了。
过不几日,靖瑧几乎每日登门拜访,锦华起初以为他是来看自己,却发现,他一钻进父亲的书房,半日都不出来。
其间,害得她又是送水果,又是端茶倒水的,就是为了多看他几眼,但都无济于事。
几次,靖瑧呗父亲留下来,在家中|共进晚膳,饭桌上,靖瑧与父亲和两位弟弟谈论的也都是天下农事,真真的,她被忽略了。
今日又是这样一个下午,靖瑧前来拜访朱巡,但朱巡因为公事还没有回家,本以为他会跟自己聊几句,但他却一头扎进父亲的书房,演习父亲多年为官的录事簿。
这会儿,锦华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发呆,不时的偷瞄下父亲书房,是盼着“佳人”能侧目她一眼,她便知足了。
院子中,夫人的莲步流转,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扇儿福身行礼,锦华却恹恹,仍然托着腮发呆。
来的正是二夫人清灈,见到女儿发呆,不免失笑,轻轻推了推她。
“娘亲……”
“怎么了?受伤了?”
“没有。”
“都已经挂在脸上了还说没有!”清灈夫人看了看书房,靖瑧正埋头苦读。
“农事是国之重事,我看麟王殿下这样很好,你别太小家子气了。”
“娘亲……女儿哪里小家子气了,如果小家子气,我早就冲进去责备他了,这不是一直在这里忍耐着嘛。”锦华说的真切。
“昨日你爹爹,还夸赞来着,说殿下甚明君意,真真的要体察农事,兼济天下, 而不是应付了事,娘看,这很好,将来会大有作为。”清灈夫人劝慰女儿。
“娘亲,女儿有些闺怨还不行嘛,只是偷偷在心里怨一下都不行嘛?”锦华伸手比了个一丢丢的手势。
清灈夫人被她逗笑了。
“喏,冰镇的酸梅茶,都为你备好了,快去吧。”
说罢,将贴身丫鬟燕儿手中的食盒递给了扇儿。
“快去吧,一会儿冰化了。”
锦华见食盒已经在扇儿手中,扭扭捏捏的起身,朝父亲的书房走去了。
才走几步,锦华便结果了扇儿手中的食盒,打发扇儿回去了,她要自己去见他,免得他当着下人的面儿,使劲的端着王爷的架子。
清灈夫人,扯出帕子拭了拭腮边的香汗,又起身叮嘱了扇儿几句,才放心的,准备回房去小歇一下。
可谁知,走了才几步,就听到老爷书房里传来了叮叮哐哐的声响,还有女儿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