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慢慢从空中斜斜地挥洒下来,金红色的光芒像一群没有烦恼的小精灵,在海面上顽皮地跳动着。咸咸的微风顺着上下浮动着的海面吹来,伴着碎在沙滩上的雪白色的浪花轻轻打在脸上,倒是平添了几分冰冷的感觉。
周峰和叶大叔坐在海边的沙滩上,望着那夕阳出神。莎士比亚说过:“同一的太阳照着他的宫殿,也不曾避了我们的草屋。日光是一视同仁的。”周峰却抱有不同的看法,至少他现在感觉日光是如此的温暖舒适,和城里的日光完全不同,是一种感觉上的不同。
可能每一个男孩子的心中都希望自己是拯救世界的救世主,但是他们从来只想着当救世主所带来的荣耀和名望,不会想着当救世主带来的压力和担当。周峰自觉不适合当一个救世主,因为他就算是面对一个小姑娘,他都会原地双腿打颤——虽然这个小姑娘可能刀枪不入,还能当一个高科技的冲击波枪来使——但说到底,他还是嫩了点。
看着这片在夕阳照耀下而显得富丽堂皇的海,周峰突然有些失神。他的心里不得不承认,当别人称他为“钥匙”的那一刻,他已经心里编排起怎么去当一个光辉形象的救世主了。他可是万中无一的KEY呀,关键所在!
但是仅仅是经历了一小段波折之后,他就坚定地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喜欢上这片律动着的海,虽然谈不上平静,倒也还算安稳。不像是往常那样冷到极致的蓝,这种温暖的金红色像是抚慰他波动受伤的心的最好的良药。
叶大叔抽着从大卫那儿坑来的古巴雪茄,偶尔望望夕阳映照下,周峰镶了一圈金边的侧脸。这一最经典、最丰富、最强劲的雪茄,冠绝任何一款罗布图,让叶大叔的嘴里充满了奶油味、香草味和辛辣胡椒味的碰撞。叶大叔此前并没有抽过雪茄,但是在大卫沾沾自喜地炫耀过程中,终究是抵不过嘴巴味蕾的抗议,厚着脸皮讨要来了一根。他一直没有说话。
时间过得很快,沙滩边仍是这两个人。
浩瀚无边的湛蓝的海洋,一道道波浪不断涌来撞击在岩石上,发出了天崩地裂的吼声,喷溅着雪白的泡沫。很远很远就听见在海呼呼的声响,这雄伟与剥落的乐曲使人们感到一种音律的豪放与雄壮美。卷起的雪白浪花,像顽皮的孩子喊叫着冲上了平滑的沙滩;又慢慢退去,像羞怯的少女轻轻拉动拖地的长裙。
“所以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么多的未解之谜嘛。”冷不丁地,周峰突然说道。他根根黑色的眉毛组成了一对有气势的剑眉,在微微的光亮下让他看起来有了点平时所没有的气势。
没有月亮,海更增加了几分妩媚与神秘,天与海完全融合成一体,形成了一个深蓝近乎于黑的世界。唯有那一排排相继涌来的浪,给海缝制了一道道如雪的花边。
叶大叔看着周峰,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才开口说道:“不要摆出一副不是很有所谓的样子,你并没有那么坚强。”
随着叶大叔的开口,周峰似乎闻到了他嘴里残留着的雪茄的味道,那是一股怪怪的,类似巧克力和皮革混合的味道。周峰没有回应叶大叔的话,因为他确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境。你说他迷茫吧,他其实一开始也并没有很伟大的目标;你有他坚定吧,他却又会在想到莫名的敌人时颤颤巍巍起来。
周峰看着眼前的海,慢慢地说:“一开始,你们说我是什么‘钥匙’的时候,我其实还蛮期待的。哪个人不想着自己有着轰轰烈烈的曲折人生,哪个人只想碌碌无为地虚度一生?我都不知道我记忆中的父母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我自己在黑夜里瑟瑟发抖时候幻想出来的角色形象。班级里开家长会,我永远是最特殊的一个,所有同学都知道,去给我开家长会的不是我的父母亲,而是我的叔叔阿姨。幸运的是,我并没有被校园欺凌;但同时很不幸的是,大家都会不自觉地同情我爱护我袒护我。”
叶大叔静静地听着周峰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时不时咂咂自己略带甜苦味的舌头。
“当我也许能成为那个关键的‘KEY’的时候,我开玩笑地觉得,似乎孤儿的身份也没什么大不了。超人也不是从氪星来的孤身一人吗?”周峰摇头笑笑。
叶大叔脱了鞋,用脚趾头蹭了蹭粗糙的沙滩,“嗯”了一声表示自己还在听着。
周峰抬头看向了天空,没有了灯光的污染,能看到更加美丽的星空,像是黑天鹅绒上展出的钻石。“你怕吗?你的整个人生轨迹都改变了,回不去了。”周峰这段时间第一次回头正眼看着叶大叔的脸,希望能看到对方坚定的眼神,去告诉他点什么。
叶大叔这时却没有看着周峰,继续用脚趾玩弄着沙子,像个进行着行为艺术创造的疯画家,在沙滩上随意勾勒着奇怪的图案:“我们的人生,在你我父亲的第一次见面就注定不平凡了。只是我意识到的时间比你早了那么些年罢了,不过这又有何妨呢?反正总是会有那么一座珠穆朗玛峰,恶狠狠地伫立在你人生路上,你要么在山脚下徘徊着停滞不前,要么你就只能咬着牙上去。”
叶大叔抬起了头,周峰看到了他那熠熠生辉的黑色眼珠。那是多强大的信心,才能表现出对未来的不屑一顾和无所畏惧?叶大叔笑着说:“如果我是终生未改一身匪气的绿林好汉张作霖,我一定会骂道,‘妈了个巴子,老子前进路上最大的难题居然是我老子出的’,哈哈哈。”
周峰听到叶大叔学着张作霖的口气和动作也不禁莞尔。
“三十六岛防御规划战略管理局毕竟是明面上的官方组织,很多事情都要顾及着这个价值观,那个世界观,束手束脚,不行。”叶大叔叹了口气,“明明地球的末日迫在眉睫,大家却还要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和限制来约束自己,倒也是莫名的很。”
“‘钥匙’到底是什么意思?”周峰没有再兜兜绕绕,直截了当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叶大叔没有吭声,看向了周峰身后。夜里静悄悄的,除了几朵浪花时不时在空中鼓个掌,便没有了声响。所以皮鞋在沙滩上摩擦的咯吱声尤为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