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浩淼,碧海无垠,明丽的秋光中,三艘大船乘风破浪疾行着。
“佘兄,大帅没事么?”从天津港入海的两天来,这是程本直第十八次向佘义发问。
“放心,大人没有事,我对这个有把握。”佘义郑重答道。对程本直,佘义只有敬重,不要说是十八次,就是问一千八百次,他也不会有一丝不耐。
两天来,程本直始终坐在床边,实在困极了,就伏在床边小睡片刻。佘义一句也没劝过,他理解程本直的心情,他自己也是如此。对于大人死中得活,佘义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们都太怕了。
袁崇焕正躺在床上熟睡,注目看了一会儿,佘义轻轻拍了拍程本直的肩头,然后转身出了船舱,来到了甲板上。
天气很好,风平浪静,除了负责守卫的武士,甲板上没什么人。佘义走到船头,与船头上迎风伫立的一个男子并肩而立。
男子是韩润昌,东莞人,是袁崇焕的老乡、朋友和亲信。韩润昌是袁崇焕最亲随的幕僚,崇祯赐的尚方宝剑就由韩润昌整天背着。
上次在京城下,崇祯召袁崇焕入城,一起去的除了祖大寿和吴三桂,还有就是韩润昌。崇祯将袁崇焕下狱后,祖大寿和吴三桂仓皇出城,但韩润昌没有,他自投监狱,不肯离开袁崇焕一步。
眺望着远处的烟波,佘义问道:“韩大人,快到了么?”
韩润昌转头答道:“我刚才问过,再有一刻钟就到了。”
果然,不一会儿,海面上出现了一个乌蒙蒙的轮廓,那里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一个大海中的无名小岛。
小岛无法停靠大船,距离小岛三十米左右,大船抛锚。不一会儿,在众人的精心护卫下,袁崇焕连人带床一同被小帆船送到了岛上。
岛上有数十人迎候,当看到躺在床上熟睡的竟然是大帅袁崇焕,嚎啕痛哭声骤然而起,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放声痛哭,他们如何能想到会再见袁大人?
痛哭声中,所有人都流下了滚滚热泪,大船上的将士也一样,都又一次痛痛快快地哭着。众人幸福地哭着,但袁崇焕依然毫无所知,依然静静地熟睡着。
万般不舍,三艘大船渐渐消失于浩淼的烟波中。
岛上有数十间临时搭建的房屋,房屋大都很简陋,但居中的三间房子却很精致,看得出搭建时是如何精心,袁崇焕被安置在了里面最宽敞的房间中。
安置好后,除了佘义、程本直和韩润昌,众人都退了出去。屋间里陡然静了下来,三人默默伫立一会儿,佘义上前一步,把含在口中的水喷到了袁崇焕脸上。
不一会儿,在三人的注视下,袁崇焕的眼皮动了动,紧接着,袁崇焕突然睁开了眼睛。虽然昏迷了两天,但袁崇焕睁开眼睛的瞬间,眼里没有丝毫迷茫,立刻充满了湛湛精光。
精光罩住了佘义的同时,袁崇焕也坐起身来,而佘义、程本直和韩润昌三人同时跪在了袁崇焕身前。
泪水夺眶而出,晶莹的泪水融化了撼人心魄的精光,袁崇焕站起身来,走到三人身前,弯下身去,一一扶起了三人。
站起身后,袁崇焕又审视三人片刻,然后四人来到客厅落座。落座后,袁崇焕看了一眼窗外高远的浮云,问道:“这是哪儿?”
佘义答道:“这是海中的一个无名小岛,距离天津一百三十里。”
袁崇焕有点奇怪地问道:“怎么回事?”
祖大寿他们劫法场不奇怪,但把他迷昏,送到这个小岛就太奇怪了,这不是祖大寿以及任何一个辽东将领能做出来的事。听佘义原原本本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袁崇焕低下头去,沉思不语。
良久,袁崇焕抬起头来,问道:“接下来他们想怎么做?”
“大人,这是给您的。”说着,佘义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打开包裹,佘义把一本有三十几页的书册递给了袁崇焕。
接过书册,袁崇焕埋头看了起来,不一会儿,佘义、程本直和韩润昌发现袁崇焕的神情越来越惊讶。三人都不由放下心来,因为伴随袁崇焕的惊讶中没有不好的情绪。袁崇焕醒来后的反应很平静,看来他们担心的事应该不会发生。
虽然越看越慢,但书册仅仅三十几页,袁崇焕也很快就看完了。看完后,合上书册,袁崇焕转头向窗外看去,久久不语。
三人都屏息凝神,不敢给袁崇焕以丝毫打扰,忽然,扑鼻的香气浓浓袭来,包括袁崇焕在内,四人都不禁矜了矜鼻子。
佘义笑着说道:“大人,听说祖将军把咱们辽东最好的大师傅都给请这儿来了。”
轻轻叹了口气,袁崇焕站起身来,对三人说道:“我们出去走走。”
来到屋外,就见不远处的沙滩上燃着三堆篝火,篝火上架着大锅和烤架。大锅里滚着沸汤,烤架上转动着金黄的烤鱼。数十人欢笑着,忙乎着,香气照亮了天,笑脸温暖了海。
见袁崇焕远远走来,人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人人都站直身躯,都静静注视着他们如父兄般的统帅。
欢乐燃烧着,希望燃烧着,篝火越来越红。欢宴结束后,袁崇焕把佘义单独叫进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