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寒山寺外,鸦雀无声,就连半点风声也没有。
至少阳云没有听到丝毫声音,但是公孙董却听到了。公孙董话音未落,上官楚才已经像是只雄鹰那般飞掠了出去。
能够让阳云都听不见半点声响,而出现在这里的人,自然让他十分好奇。所以,他也跟着上官楚才掠了过去。他掠出窗户,落在瓦砾上,四下扫视,只见上官楚才的身影一闪而逝,消失在寺庙围墙处。
阳云正想展开身法,跟上去看看。但是他却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天而降,让他双脚有如千斤,别说是展开身法飞行,就算是想要移动半步,也没有可能。
这时,公孙董的声音就从他身后传了过来:“不必担心,上官楚才一定会将来人带回来的。”
说完,公孙董又走回桌前坐下,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平静而又祥和,仿佛刚刚述说的那个故事,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
公孙董最后,存在于阳云头顶上的那道无形的压力也当然五寸。对于公孙董的实力,阳云无法琢磨,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所以,阳云只好也从塔边缘屋檐的瓦上跃回塔内,悠然的走到公孙董对面坐下。他问道:“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呢?”
公孙董淡淡道:“绝不是朋友!”
阳云笑道:“深夜飞檐走壁前来造访的人,自然不可能是朋友。”
公孙董道:“我只知道绝不是我的朋友。”说完,他带着诡秘的表情看着阳云。
阳云道:“难道说是我的朋友?”
公孙董沉着脸,沉默起来,显然不愿意再讨论这个话题。过了半响,他突然盯着阳云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要怎么对付云昊?”
阳云微微露笑,摇了摇头道:“我从不勉强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也不想听别人不想说的话。”
公孙董冷哼一声,板着脸道:“如果我想说给你听呢?”
阳云耸耸肩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道:“那我自然也只好洗耳恭听了。”
公孙董却又不说话了,他双眼直直的盯着从楼下通上来的楼道口,淡然道:“我想你还是先见见你的朋友,再听我说。”
阳云转身一看,只见有两个人无声无息的从楼道口走了上来。走到前面的不是别人,赫然是今晚在街上与阳云分别的云梦琪,此时,她身着一袭黑色的夜行服,脸上微露愤怒的表情,朝阳云一步步走来,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后面一人,却是刚刚离去的上官楚才,他走上来之后,脸上带着光彩四溢的笑容,也正盯着阳云看。
显然刚刚潜伏在塔外偷听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云梦琪。阳云也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阳云之所以甩掉她,独自前来赴会,就是担心她的安危,却没想到她偏偏来到了这里。
公孙董淡淡的道:“我说过,上官楚才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上官楚才对阳云笑道:“阳兄弟,我又替你接来个客人,不知道你欢不欢迎?”
阳云微微笑道:“当然欢迎。”
上官楚才含笑点了点头,然后招呼云梦琪在阳云身旁坐下。云梦琪刚刚坐下,神色立刻出现异样,她赶忙伸出右手捂住左肩。
阳云面带担忧之色,问道:“怎么了?”
云梦琪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开口说话。借助头顶上的吊灯看来,阳云看见云梦琪的脸色一片煞白,全无半点血色。显然刚刚与上官楚才交过手,而且伤在了他手上。
阳云眼神中露出怒光,朝上官楚才看去。
上官楚才倒了杯酒,浅浅喝了一口,笑道:“阳兄弟不必担心,云小姐只是轻伤而已,她已经服下了我的灵药,不会有事的。”
阳云冷哼一声,转头看向云梦琪,柔声问道:“没有什么大碍吧?”
云梦琪勉强的挤出丝笑容,摇了摇头。
公孙董淡然道:“既然云小姐是我们误伤的,自然就由我们负责将她的伤治好。”
说完,公孙董忽然长身而起,大袖拂动,阳云只见眼前一花,公孙董却已经消失在了他眼前,就连坐在他身旁的云梦琪也一同消失了。没有风,但是窗户却在晃动。
阳云站了起来,以最快的身法朝窗外追去。然而,阳云还未出窗口,他只觉眼前又出现道黑影,眨眼间就挡在了窗户前。
他的速度本来已经快若疾风,但是却没想到这道黑影竟然比他还快。眼看阳云就要撞在他身上,他突然上半身向后仰起,双掌翻动,猛然拍出双掌,向挡在身前的那人击去。
那人只是也推出双掌,掌心相对,阳云只觉双臂上传来道无比强大的力量,将他向后震退了开来。稳下了身形,阳云才看清,挡在他身前的人不是被人,赫然就是上官楚才。
上官楚才背负双手,此刻正盯着他脸上盛开了花朵般绚丽的笑容。他本来以为阳云必然会怒不可遏的,所以他想再气气阳云,他向来都喜欢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对于阳云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阳云的举动,却让他倍感失望。阳云双臂甩动,与上官楚才对掌,绝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尽管上官楚才最多不过使出了三层的功力,却已经让阳云吃力不已。
阳云脸上露出了笑容,非但没有怒骂上官楚才一番,也没有跟他拼命的意思,而是退回了酒桌前坐下,就在公孙董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伸出右手在桌上轻轻的摸索着,手放的位置正好就是公孙董将那只玉杯嵌入桌子里面的地方。
上官楚才脸上却没有了笑容,他带着吃惊、疑惑的神情,走到了阳云对面,双手撑在桌面上,盯着阳云道:“你难道不在乎云梦琪的生死了吗?”
阳云露出和煦的笑容,道:“并不是不在乎,而是不担心。”
上官楚才正色问道:“为什么?”
阳云淡然笑道:“因为公孙董说过,要替她治伤的。”
上官楚才沉声问道:“所以你就不担心了?”
阳云沉默着,并不回答。
上官楚才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就在阳云对面坐下,然后拿起酒壶酌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到阳云身前,带上笑脸盯着阳云。
阳云笑了笑,接过了上官楚才的酒杯,将酒杯送到鼻子前闻了闻,道:“难道你想敬我一杯?”
上官楚才开怀笑道:“难道不可以吗?”
阳云笑道:“当然可以。我先干为敬。”说完,他仰起脖子就将酒杯里的酒一口喝完。
上官楚才带着笑意,也端起酒杯一口喝完。然后他将酒杯放在桌子上,脸色也沉了下来,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对阳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屈居于公孙董之下,和他共同对付云昊吗?”
阳云自己替自己倒了杯酒,端起酒杯送到嘴前,微微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云昊也是你的仇人,对吧?”说完,他就将酒一饮而尽。
上官楚才大笑两声,然后厉声道:“没错!云昊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阳云皱眉道:“怎么每个人都跟云昊有不共戴天之仇?看来他的仇人还真不少。”
上官楚才冷声道:“你如果知道,他是怎么坐上密宗宗主的,恐怕你也要把他当作你的仇人了。”
阳云不禁好奇的问道:“怎么?难道其中还有什么故事吗?”
上官楚才面色森然,仰起脖子狠狠的喝了口酒,似乎这杯酒和他都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然后沉声道:“哼!密宗的宗主本来根本就不可能落在云昊身上的。”
阳云问道:“为什么?”
上官楚才道:“密宗人才济济,他云昊何德何能,怎么配坐上宗主的大位?更何况一百年前,他不过士仙后期的小角色而已。”
士仙中期修为的灵师,在高手如林的密宗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阳云也知道,云昊是在一百年前坐上密宗宗主的,看来在一百年前密宗宗主大位争夺之上,必然发生了不同寻常的故事。
只听上官楚才道:“那个时候,四个家族的族长,都是帝仙修为的灵师。也都是宗主的后备人选,谁知道他们在一夜之间,突然都人间蒸发了,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阳云又不禁问道:“难道云昊不是云家的人?”
上官楚才冷笑道:“他不过是那个时候云家的家主私底下所收的义子而已,但是却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阳云道:“那这件事又和云昊坐上宗主大位有什么关系?”
上官楚才狠狠道:“牵连就大了。老宗主时候,就将密宗宗主信物的钥匙分别交给四个族长看管,只有同时启用四把钥匙,才能取得密宗宗主的信物,也才能成为密宗的宗主。”
阳云点了点头,道:“最后是不是云昊取到了宗主的信物?”
上官楚才冷声道:“不错!如果不是他设计将四个族长暗害了,他怎么可能得到宗主的信物?坐上密宗的宗主?”
阳云只能苦笑,道:“既然你们都知道是云昊害了四位族长,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将他除掉呢?那个时候的云昊,绝不是你们对手的。”
上官楚才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异常的难看,他冷冷道:“这也正是云昊狡猾之处,他得到宗主信物之后,并没有当着密宗所有重臣的面宣告出来,只是召集了他的亲信以及当时的两位护法,秘密的座上了宗主之位。然后,他就长时间闭关,让两位护法替他出面,铲除那些反对他的人。”
阳云问道:“等云昊出关之后,他的修为是不是突飞猛进?你们再想对付他,却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上官楚才叹了口气,道:“没错!那个时候,不止我们对付不了他,就连左右护法也都不再是他的对手。他再出手除掉了左右护法,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两人身上,这样不仅替他赢得了威望,而且还除掉了他的心头大患。”
阳云叹了口气道:“这一招果然高明。只可惜,他还是留着你将这秘密告诉了我。”
上官楚才冷声道:“那只是我命大而已。”说完,他突然脱下上身的衣裳,只见他胸口、后背上,全是伤痕,特别是胸口那块伤痕,竟然是个大号鲜红的手掌印。
阳云摇了摇头,喝了口酒,道:“看来云昊真不是什么好人,那么你们想怎么对付他呢?”
上官楚才穿上了衣裳,冷笑一声,脸上又恢复了狡黠的笑容,就像是狐狸一样,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日月城来吗?”
阳云不解的问道:“难道你不应该到日月城来吗?”
上官楚才冷笑道:“日月城内,云昊的眼线遍布,通常云昊想杀的人,只要到了日月城,保证是怎么死的,他都不知道。我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所以轻易是不会到日月城来的。”
阳云不禁吃惊的问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云昊并不在日月城?”
上官楚才笑了,点点头道:“猜得不错。一个月前,他就带着座下十二大高手,离开了日月城。”
阳云道:“他们去了哪里?”
上官楚才淡然道:“凉都城!”
闻言,阳云的表情变得一片死灰,他赶忙问道:“他去凉都城干什么?”
上官楚才道:“因为他约了华天麟、李天泽,到凉都城去做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自然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阳云不再问了,因为他已经猜出了上官楚才想说的是什么。所以,他从椅子上起身,就往外飞奔而去。
上官楚才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道:“你现在总该知道,我们要你做的是什么事了吧?”
闻言,阳云在窗口停了下来,他头也不回,问道:“我只问你们一个问题。”
上官楚才微笑着站在原地,并没有说话,而是在等阳云将他要问的话说出来。
阳云道:“你们是不是想在凉都城解决云昊、华天麟、李天泽?”
上官楚才的回答也很简单,道:“是!”
阳云再也没有说话了,跃出高塔的窗口,消失在了黎明的夜色之中。黎明前的黑夜,往往更黑。上官楚才走到了窗口前,眺望远处的夜空,他掀开衣裳,伸手在他胸口那块手掌印的伤疤上轻轻一扯,那块鲜红的伤疤竟然被他扯了下来,盖在伤疤下面结实的胸肌又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