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芊见他明明已经看着自己了,瞳仁却涣散得失了焦点,更是不曾注意到自己的新装扮,难免有些怨念:“这一千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总觉得你与从前不一样了!”
“这一千年,风平浪静,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这两三年,却发生了很多事……”陌云烨轻叹出声,似在回答洛芊,又似在喃喃自语。
“那这两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洛芊终于问道,“我听说,天界来过一个与我貌似的女子,你两次差点娶她为后?”
她是个聪明女人,知道在自己不在的这一千年里,陌云烨与别个女子发生任何事都在情理之中,因为一千年前是自己选择死去,压根没有重生的企盼;然而如今既然回来了,那么过去无论发生过什么,自己都不该再提起再追究,只要能安然守着他陪着他,继续与他相濡以沫,以弥补这一千年来的空缺,那么过去的总会过去,曾经的相爱谁也替代不了,能回到千年前的缠绵眷恋,自是更好。
可是,谁又料知:有些事情有些人,注定回不到从前了……
陌云烨也知道这个道理:珍惜眼前人,遂放下兵书、轻揽了洛芊不盈一握的纤腰,柔声笑道:“那是只无理取闹的小刺猬,我受其蛊惑才会差点娶她为后……后位,从来都只为你一人留着……”言毕微微倾身上前,一手紧了紧握着她的腰身,一手轻柔抚上她的后脑,轻轻施力将之拉近,薄唇覆上她的唇。
她的唇,性感丰腴而绵软如云,陌云烨不是第一次尝,但是……总有一种怪异感隔阂在唇齿之间,摩挲半晌仍是张不开嘴去舔舐她的芳香,哪怕她因欣悦而溢出唇间的娇吟竟也诱不了自己原该饱胀的欲望。
不一样!和那扎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脑海里又不断浮现自己方才数落千花“无理取闹”的话,简直混账!
遂瞬间失了情欲,也许本就没有情欲,放开洛芊,强作的笑容微显干涩:“这儿风凉,我们进屋里去……我要在天黑之前,把书看完。”
洛芊一颗心,就在他几下动作几句话之间起起伏伏如越江海,他明明俯身吻了自己,却才贴上了唇不及缠绵就立马放开,他明明说要回到屋里去,却又紧接一句“把书看完”,这样的情绪变化,令自己压根捉摸不透,不免有些气恼,见他真的起身举步就往书房去,更是失落到极致,冲着他削瘦背影恨声问道:“我想搬到你芸栖宫西苑来住,与你近些好陪着你,你看如何?”
“西苑很久没人打扫了,还是百花园更适合你。”
这是陌云烨不回头的理由。
“你骗我……”洛芊终究是落下泪来,一滴滴如浸染花瓣的晨露,从凝脂玉肤上凄然滑落,润泽了脚下的碧草,却干涸了她的心。
芸栖宫西苑,她前几日就曾来看过,里面一直有人定时打扫,干净得纤尘不染。
听到洛芊哭着跑开的慌乱脚步,陌云烨终是没有转身,心头突然窜起一团无名怒火,一脚踢开书房的门,丢了手里兵书,往太师椅上颓然一坐,便取了桌上酒壶仰头猛灌。
芸栖宫从来只有清茶,陌云烨几乎从不沾酒,这一次,却是真的想醉了,只有醉了才能消恨解愁,恨的,正是自己!
为何如此窝囊?眼前人永远不知珍惜,却一心思慕那些已经过去了、抓不住的,明明抓不住,却还是想要抓,在回忆里如抽丝剥茧般地挣扎,挣扎到透不过气,却还是不肯面对现实,现实就是,自己一次次亲手扼杀了爱,于是爱逝去,空留恨,恨的,正是自己!
“天君,别喝了……”灵汐听到书房内传出砸酒罐的声音,急急奔进来查看情况,见到陌云烨如一滩烂泥般地醉倒在楠木桌案之下,匆忙上前欲将之扶起。
然而陌云烨一把将之推开,灵汐猝不及防,被甩至墙角,原来醉酒之人有如此大的蛮力和粗鲁:“给我滚!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天君这是何苦呢?”灵汐踉跄着从墙角爬起,哀声求道,“如今天下太平,天界繁盛、洛芊花神又重新回到了您身边,您得到了您想要的一切,为何还是不开心、还要借酒浇愁呢?”
天下太平!天下太平?何以人人都说天下太平,可是天下真的太平了吗?因恩宠而统领了魔界的狂泽如今的野心是一日大过一日,难保某一日恩将仇报倒戈相向!而被斩断首领的魔界残余,更难说将重振雄风于某一朝强袭反噬!甚至因为落千花而与鬼界结下的梁子,那看似吊儿郎当的寒歌,心中何曾没有一团复仇烈焰在燃烧?
念及此,陌云烨的心突然在想到“落千花”三个字的时候,狠狠地痛上了一痛,然后靠坐在太师椅一侧,突然放声笑得张狂,张狂中,充斥无法压抑的悲凉和痛楚,越痛,便越想笑,笑自己可悲可怜可恨,然而恨到极致,仍是留不下一滴泪来。
西风散尽浮生梦,一朝百花盛,昔日荒芜断,断不尽残爱纷乱,一念错,念念错,天涯拾流云,雁过无情,伊人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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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三月已过,今朝便是牵牛花出关之日。
打小离开妖族、跟着寒歌混到大的幻岚纱又回来了,赖在百花树下不肯走,屡遭黄梅蚕豆的调笑:
“小猫妖,几百年没见你回来,这一年来倒是常看你往娘家跑哦!”
“怎么娘家突然有什么吸引你了不成?”
“伴在鬼君身边多年不回,我们都以为你忘了本呢!”
“殊不知你本是只彻头彻尾的小猫妖,只是此番几度殷勤回来,恐怕是别有用心吧?”
幻岚纱一边爬树摘果子吃,一边撅嘴叫嚣:“才没有才没有!我幻岚纱岂是那种无良忘本之人?我只是想看看太子爷的新宠牵牛花长什么模样!”言毕巴巴地瞅着房门紧闭的屋子,恨不能里头的人早点出来,好解了自己辛辛苦苦奔波一年的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