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辛苦苦栽培了一年的牵牛花,怎么可以就此放任她自寻死路呢?夭夭先前总是劳烦黄梅蚕豆施法为之疗伤,是因为黄梅蚕豆虽然与自己一样都是妖,但好歹是贞洁处子、妖灵纯净,不似自己……不会污了这朵不知是什么东西合成的牵牛花。
然眼下却是没有了办法,纵使她四人都在,终究妖术低微,未必能救回她自己都早已放弃的性命,唯有奉献强悍如自己的妖灵,虽然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把这朵牵牛花也变成一只妖。
妖便妖罢,牵牛花妖总好过一朵死花,她一死,面颊上的紫花必然随之消散,那世上少了如此妖娆瑰丽的花儿,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夭夭如是想着,便铁了心拼掉一半妖灵也要救醒她!
千花只觉天旋地转,似乎生命已经到了尽头,可却一直有个声音在耳畔聒噪,让自己死也死得不够安心:“千……花!千……花!不负责任!一腔痴爱……一了百了!别死!活着……”
是谁在呼唤自己?是谁骂自己不负责任?
是否,自己求死真的就如此窝囊?自己死了,谁还知道自己对阿漓已是一腔痴爱?尚未开始就枯萎的爱情真真要面临一了百了的凄凉无奈?
究竟是谁苦苦哀求自己别死?是谁威胁自己活着才是本事……
意识似乎在渐渐清明,心头有一团火焰正在熊熊燃起,与之前全然不同的感触袭遍全身,又是那双可恶的手在拉扯自己离开悬崖的边缘,并且还源源不断地供给清新的灵气,那灵气,带着抹邪肆的味道。
那便不死,睁开眼来看看这个好管闲事的人究竟是谁!
一旦求生的欲望开启,生命之泉便如绝提的洪,纵情灌入混沌的神志,夭夭分明感觉到她在自行吸走自己的妖灵,这是好事!这意味着这朵牵牛花决定活了!
直到看着淌为一滩的水魂重新聚回人形,夭夭方罢了手,并欢欣雀跃地发现她透明如水晶剔透的面上,隐约现出一双翦水明瞳。
夭夭从未见过如此灵动且锋锐的眸,瞳仁如琥珀、黑睫如扇羽,虽带着些惶乱、无助、害怕、茫然,却更含警惕、戾气、灵睿、妖魅,她陡然睁眼的一刹那,天地似乎停滞了风云变幻,为之停栖挟一抹惊艳,虽然她面部通透如水如冰,只有一双眼睛本该是狰狞恐怖,但是夭夭却莫名觉得很美、美撼凡尘,
躯体似水,眼眸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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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花不想一睁眼,见到的竟是如此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邪魅如妖、翩若惊鸿。
但是身体无力到不似自己的一般,压根动弹不得,只能依稀听到自己喉间微弱蚊吟的问道:“请问……姑娘……这是……哪里?”
听牵牛花喊自己“姑娘”,夭夭不仅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恼怒,还非常屁颠屁颠地换了女声回之:“这是桃夭谷,我是谷主夭夭,你可以叫我夭夭,也可以叫我主人。”
千花不认识什么桃夭谷,但是“夭夭”二字却提醒了她——曾在人界战场,阻止自己出手相助弱势军队的人正是她!
是了,眼下她仍如从前那般自我妖娆,两颊微晕粉潮一线,拂向桃腮红,淡扫蛾眉,若轻云蔽月、流风回雪,衬以缤纷彩衣赛蝶飞凤舞,惊为九天神女。
但是:“为什么……要我……叫你主人?”
“因为是我救了你!”
“不……不对,在我梦里……阻止我死的人……是个……是个男子……”
这话夭夭就不好解释了,诚然自己本就是个男子,无奈长得太过妖娆,被牵牛花一睁眼就认作了“姑娘”,遂扭扭捏捏颇不自在,“那个……这个……等你身子好些了,自会明白的。”想来她眼下如此虚弱的意识、透明的身躯,应该没什么辨别能力才是。
可是夭夭不认识她就是当年的落千花,千花却知道自己曾见过他,遂摒除了最初的警惕,再问:“我……当真还活着吗?”
“那是自然的!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这朵牵牛花给弄活的!”
“牵……牵牛花?”
“嗯!我不管你以前是谁,以后在我桃夭谷,你就是我的牵牛花!”
千花颇感汗颜,却也无力与之辩驳,他不知自己真身也是好的,何况本就是个杂种,自绝之后魂飞魄散,如今集起来的还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如是一想,心头酸涩万千,自嘲苦笑斜飞唇角,突然想起自己容颜是否依旧,急急欲撑身起床:“我……我想看看……我的模样……”
都说女子爱美,还真不假!醒来不问自己如何被救,不问这一年天下如何骚动,竟要看自己如今是何模样,可让夭夭为难了:“你……你真的要看吗?可是其实……其实你现在还真没什么模样你相信吗?”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愈发激起了千花的兴趣,作势起身,惊得夭夭妥协退步:“好好好,你躺着别动,我替你取来还不行嘛?”她如水虚弱,一起身还真不知是否要再度溃散,夭夭可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妖灵奉献给她只为一睹紫花妖娆,万一睹没了小命甚不划算,遂扑到梳妆台边从地上拾起被打落的铜镜,递至千花面前。
千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虽然眼下她的形体,实在看不出心与嗓子都在何处),千花如此紧张,并非在意容颜如何,在意的是,自己是否还是一抹稍纵即逝的影子。
可是铜镜举至面前,除了一双陌生的眼睛,全身透明得可以透过身体看到床榻花纹,千花大惊,惶惶疾呼:“这……这是什么!这是我吗?”
“是你是你就是你!”夭夭十分肯定,“只是还没有完全生成肉体,你的灵元就像一团水,你曾应该是水仙、水神、水魔或者水鬼!”
“你才是水鬼呢!”千花一激动,便剧烈咳嗽,咳出鲜血一滩,溅落床幔,化成妖娆的花,看得夭夭非但不心疼,还异常欢喜:“你再咳些、再咳些!你的血特别好看,可以幻化如花的妩媚!就像你脸上这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