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儿的琴声响了一夜,郑袖就坐在床畔听了一夜,两人一宿无话,更没有故事,所有的故事都在这琴声之中了,偌大的后宫,都被这《凤求凰》的旋律笼盖,难得的安静和浪漫。
太后在宁寿宫中听着冲儿的琴音,也是久久难以入眠,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心情,她比谁都明白,能弹出这样琴音的人只有冲儿,而且他用的必定是栖凤宫中的凤梧琴,不然声音不会这么清越,不然声音不会这么迷离,直直的扎进人的心中,带人回到曾经最美好的往昔。
自己也是有美好的日子的,先帝在的时候她可以说是三千宠爱在一身,所以她喜欢这旋律中透出的脉脉温情,那是自己流连忘返的日子,她以为现在冲儿的心情一定也是愉悦的,可是就在自己的心渐渐放下之后,琴音再次响起,这是求而不得的苦闷,曲调中那个陷入爱情的男人,让太后都忍不住唏嘘感慨,可是她又不能阻止,她已经做主让冲儿娶了郑袖,自己总不能将冲儿在栖凤宫中赶出去吧,毕竟薛韫欢没有去凤栖宫。
所以太后一晚上都很难入眠,她甚至不知道第二天一早要怎样的高阶一下薛韫欢,毕竟郑袖已经是她的皇后了。可是对于自己这个一直很是任性的儿子,更多的时候她是无能为力的,只能在这样的暗夜里惦记着他的情况,不断地想着解决的办法。
和太后一样不能入眠的是琼琚,那里是冲儿在对着郑袖表达自己的爱意,可是现在郑袖已经是皇上的皇后了,他这样的举动过于大胆,虽说如若有人追究起来,也有办法脱身,但是他这样早的将自己置身于这纷扰之中,她总是有些你心疼的,可是冲儿却是那么任性的孩子,自己也没有办法。
与太后和琼琚相比,张贵妃显然是没心没肺的厉害,在回宫之后又喝薛韫欢喝了许多的酒,然后就在醉意中慢慢的睡去,却只把薛韫欢留在了这空旷的宫室中,突然间心慌莫名。
尤其是那音乐听到自己耳中的时候,他只要闭上眼睛都能看到袖儿当时天真烂漫的样子,当年自己和袖儿在一起的时光,因为在遥远处飘来的琴音无限的蔓延开来,袖儿的一笑一颦,袖儿的每一句言语,在自己的闹好中浮现,直直的奔向他的心,他紧紧地捂住胸口,好像袖儿就在自己的心中,可当他兴奋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眼的却只剩了满目的萧条,繁华宫宴后的萧条景象,像极了诸王攻打欢王府之后的场景,当时自己的袖儿就躺在杯盘狼藉之间,脖子上汩汩的涌动着触目的鲜红,袖儿就是用那样触目惊心的颜色来警醒自己,袖儿就是用自己的死来劝说自己,她一直都明白自己是那么刚愎自用的一个人,如若自己真的能早点听从门客的意见,不会有那样的结局。
袖儿赢了,她用自己的生命让自己觉醒,让自己狠心的对待那些和自己有着相同血缘的皇兄,可是当自己真的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之后,他却感觉不到幸福了。他最美好最幸福的日子是和袖儿在欢王府中的日子,薛韫欢将那段日子在自己的脑海中一遍遍的描画,都渐渐地失去了原来的本色。
薛韫欢在张贵妃的宫中迷茫的起身,莫名其妙的,自己想去见见那个弹曲子的人,他不知道那个人有什么样的故事,但是本能的他想将自己的故事告诉那个弹琴的人,她应该也有这样的情事吧?不然怎么能用琴音将自己的感情表达的到位,他很是冲动的想见到那个人,倾听他的故事。
高山流水,知音难寻,薛韫欢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像自己一般的可怜,只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被人凌辱,可是在听了这琴音之后,薛韫欢突然地觉得这个人的爱情应该比自己的更悲凉,就如同这个寒夜中轻轻奏起的琴音,无限的惆怅,无限的哀婉,就在外面澄澈的月光中轻轻地流淌。
薛韫欢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寝衣,惶惑的起身,一步步走出宫门,长发披肩,双目含情,如同秋水一般在月光中流泻,他顺着琴音一步步的走向栖凤宫,如同暗夜中的精灵,穿行在后宫林林总总的宫殿之中,任寒风吹上自己的身体,他只顾前行,他甚至隐约觉得,能弹出这样美妙旋律的肯定是个女子,而且是个和袖儿一般的女子。
有负责守卫的羽林卫见是薛韫欢之后,赶紧的为他支起宫灯,跟着他一步步的向着琴音走去,深夜之中负责洒扫的宫人在看到薛韫欢之后纷纷的跪倒道路的两旁,声声的喊着万岁,可是薛韫欢却好像没听到这一切一般,只是直直的走向栖凤宫,那个琴音传出来的方向。
薛韫欢往栖凤宫赶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栖凤宫,他对栖凤宫的路很是不熟,在自己登基之后就没有再去过栖凤宫,早就忘了在这些宫殿之中还有个栖凤宫的所在。
栖凤宫,那是皇后娘娘的居所,是袖儿应该住的地方,可是当自己真的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那个应该和自己并肩携手的女人已经不在了,他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孤苦,只是下意识的远离了栖凤宫,栖凤宫对自己而言,是对袖儿的承诺,更是自己对袖儿的怀念。可是今天,栖凤宫已经住进了别的女人。
等薛韫欢站到栖凤宫门口的时候,身后一直跟着给他打着宫灯的侍卫轻声的说了一句:“皇上,是栖凤宫。”
下午的时候皇上在太极殿上的话语早已经在后宫这锅沸腾的开水中四散开来,他们甚至都暗地里猜测皇后娘娘肯定会失宠,只是谁都想不到,在深夜中,皇上会独自一人来到这里,而且在栖凤宫的门口驻足不前。
侍卫的意识很是明白,是问薛韫欢要不要进去,今天跟在他身边的内侍不在,如若皇上想进去的话,自己是要通报的,可是皇上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薛韫欢对着侍卫轻轻地摇头,只说了一声:“你先下去吧,朕想自己在这里呆会儿。”
侍卫听了薛韫欢的话,赶紧的低头,轻声的称是,然后渐渐地推出薛韫欢的视野,薛韫欢静静地抬起头来,看向宫殿上方的匾额,栖凤宫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和着音乐的旋律直映进他的心里。
有温暖的烛光在栖凤宫中缓缓流出,那温暖的光线让薛韫欢在这寒夜中感到丝丝的温暖,琴声也渐渐变得舒缓,轻轻地,如同微风,但是却依然遮挡不住那丝缕的感情,如水一样将薛韫欢浇灌。
这是几年来薛韫欢第一次这么安静的看着栖凤宫,里面有自己的妻子,虽然自己并不知道那个女子是否美艳,但是她成了母后送给自己的玩具,自从自己登上皇位,他最不缺的就是玩具,只是这个玩具,他一直很是排斥,现在他却没有了排斥的心思,只是想好好地见见母后看中的女子,问问她心底有什么样的情伤,薛韫欢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皇后竟然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可怜人,只是自己的袖儿已经死了她的良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
薛韫欢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一步步的上了栖凤宫的台阶,他的心却是朝圣一般,刚才的琴音征服了他,可是就在他走上台阶之后,琴音却突然起了变化,里面有丝丝的怨恨,裹挟在这最优美的旋律中透露出来,让薛韫欢的心蓦地一惊,然后怔怔的站在了栖凤宫的门口。
怨恨,这是薛韫欢不曾想过的,他的皇后,现在在恨自己么?还是在恨自己心中的良人,他没想到刚才那个奏出天籁之音的女人也会有恨,这让自己探究的心突然地落了地,这样的一个女人,自己真的要去看么?现在她会不会正一脸哀怨,和那些见不到自己的嫔妃们一样,或者现在她正在对琴垂泪,诉说自己的不甘和哀怨。
薛韫欢轻轻地转身,下了台阶,静静地站在那里听里面的琴音徐徐,他再一次确定这个女子是有恨的,薛韫欢不知道此时弹奏出这琴曲的是冲儿,而不是自己的皇后,现在的郑袖,在听到冲儿将琴曲弹成这样的时候,心底一片的纠痛,自己再冲儿的琴音中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境遇,只是想着和冲儿在昆山上美好的日子,可是冲儿想的却远远不是这些,他现在心疼郑袖的境遇,他现在对薛韫欢全是责怪。
在女人和友情之间,冲儿很是坚定地选择了女人,因为郑袖就是一个美妙的梦,而薛韫欢却越来越孤傲,越来越自私,他从来都不想自己任性做出的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今天的一意孤行对自己是没有任何的影响的,但是对郑袖却影响颇深,远的不说,就是明天妃嫔们来给皇后请安,因为皇上的心思,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怠慢了郑袖。
冲儿知道郑袖不是那么在乎的人,但是他却不能不在乎,因为自己爱的是郑袖,她不想让郑袖受一丁点的委屈,他爱她,就想为她撑起一片天,可是现在这片天却不是自己的力量能够撑起的。
郑袖轻轻地站起身来,走到冲儿的面前,只说了一句话:“我会没事的,你相信我。”郑袖的心中满是感动,她觉得即使不是为了自己,为了冲儿,自己都应该赌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