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明的天牢,阴森而寒冷,只见冰寒而微微有些生锈铁柱上,织满了蛛网,因是冬天,寒风呼啸间,不见蜘蛛的攀爬,却是愈显萧瑟。
巴掌大的四角天窗,围起晦暗的天,破败而萧条。
地面上散落着年久的干草,零零絮絮地铺上了牢房黑漆漆的地板,有一捆捆围在硬邦邦的土炕上,搭成一张寒酸的床铺!
寒风呼啸着,窗上糊起的棉纸一层紧贴着一层,微微发黄,堵也堵不住这满牢房冲天的怨气、戾气!
紫茗面颊滚烫,死气沉沉地倚在堆起的干草之上,只是呆呆地,望着巴掌大的窗,怔怔的出神。
还好,是冬天,空气里弥漫着的骚臭的气味不是很浓郁,只是四周嘈杂的**此起彼伏,似乎时间久了,那些挣扎的受冤的人们,也习惯了这囚牢的生活,只是时不时将眸子探向她,似乎是极为好奇,她犯了什么错,会有人忍心将她关到这破败萧索的死牢里来。
紫茗的头发早已散乱,隐约间夹杂着草屑,破烂的囚服下却漏出莹白如瓷的精致的皮肤,引得众囚徒频频侧目!
但,一整天了,紫茗依旧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抚摸着血迹斑斑的小腹,眼底时不时划过一丝晶莹的泪珠!
她从不曾哭泣,但是奈何,现在,却只想哭:她为他撬开了闭塞的心,而他也为她熔化了心寒的冰,原以为只要相爱,便能生生世世地走下去,却奈何一场场感情沉浮之后,他们彼此又回到了原点。她间接断送了他的血脉情深,而他也彻底摧毁了她爱的勇气,心也渐渐冷若冰霜!
他不愿信她,她也不再信他。
当感情失去信任,也意味着爱走到了终结!
强求,又有何意?
她隐约间看见一个烟眉带笑的女子,蹑足在繁华沉浮的紫鹃花下,迤逦如画,笑道:“此生看罢,如此心酸疼痛,你又何必,执着?”
她只是迷茫地看着她,仿佛看到了黄泉碧落的自己,就这样吗?将红颜剥落,削断青丝如墨,枯槁了爱恨情仇,她已不再是她,只是一个被感情命运当做棋子戏耍解闷的工具罢了!
棋子,从一开始,她就没能挣脱棋子的命运吗?
她恍然间想起,那个雨夜,一个陌生的男子,从她面前经过,断断续续地说了些不寻常的话,她隐约记得,他说过:“她将一生流离,半生沉浮,命不得命,心不由心……”
似乎,自从她出生以来,从来没有安定过吧!流离失所,混迹于茫茫人海,自以为将心锤炼的硬如钢铁,却奈何……一场情殇,撕碎了她一切的坚强!
忽然,狱外的寒风直直地刺破了轩窗上的棉纸,汹涌地兜了进来,将她满满的兜在寒风里……
“起来,起来,吃饭了。”一声铁索唏嘘,牢门便被打开,牢外走进一个满脸横肉的痴肥狱卒,说话间肌肉抖动,边喊边甩着手中的长串钥匙,将一桶稀烂杂乱的剩菜剩汤丢弃在紫茗面前,不耐烦道:“吃饭了,你往日不是很得瑟吗?现在怎得像条癞皮狗似得活如行尸走肉?哼,你嚣张呀!说到你,你不过是借助了皇帝的皇权,欺压良民罢了,你这种欺软怕硬,嫉妒心强的女人,死了都算是便宜你了!”
那狱卒说话极为难听,同处囚牢的犯人平日里无聊惯了,听到这趣事,自然都起哄道:“狱卒大哥,你说的这女犯人竟然还有着传奇故事吗?”
那狱卒见众人趴着铁栏,围了过来,凑着耳朵好奇地张望着他,顿时生出一种优越感,于是便放下手中的家伙,凑向众人的方向,唾沫横飞道:“你们是锁在牢房久了,并不大知晓这京都大事,我跟你们说……”
那些死囚吆喝道:“喝,可别是那家大户人家红杏出墙的小娘子。”
这一句话,激起了千层涟漪,原本眸色晦暗如死的死囚也吹着口哨,用尽自己狭小天地的想象力,污言秽语起来。
那狱卒沾沾自喜,一次次打断众人的遐思,引起一串串绝望之巅那肆意张扬的笑意!
紫茗浑浑噩噩,并不是听不到他们的话,只是心痛的没有了力气,如行尸走肉般沉湎在巨大的悲苦之中,腹中宝宝挣扎着,却怎么也止不住流失的胎气……
一阵迷烟,缓缓地轻轻地自破碎了棉纸的天窗弥漫而入,淡淡的带着浓郁的馥香,一瞬间,张扬着,散开……
牢内狱卒说的津津有味,自是没有察觉到这烟雾的怪异。
紫茗却是张开了眼,看着窗外渐渐没入的朦胧烟雾,心道:“还有谁,值得她停留呢?”
过了片刻,紫茗听不到狱内囚徒们说话的声音了,这才看见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推开牢门,对她道:“对不起,我来迟了。”
紫茗没有抬头,但是她心中却是了然,沉默着,仿若千年玄冰!
夏月烟恍然间发现,紫茗浑身的冰冷之气甚至比那寒风更重,只是额上却是诡异的滚烫着,烧的她通红。
夏月烟急道:“紫茗,我知道你心中难过,但是你若这般沉沦,你腹中的胎儿该怎么办呢?趁着时机不迟,如若能好生调理,它还是有希望的。”
紫茗晦暗阴沉的眸光突然一亮,看着他,缓缓才道:“我该如何做?”她抬眸,方才看见夏月烟一袭囚袍,扮作了她的模样,微微错愕道:“你想要李代桃僵?”
夏月烟点头,道:“难道不可以吗?如果,你是个母亲,那就不要罗嗦了,快走,诗羽他们在狱外接应你,如果迟了被人发现,我们都会被暴露的。”
紫茗疲倦地扶起身来,道:“我定会救你出去的。”为了宝宝,她必须走出这牢狱,与朝逸轩反抗到底!
诗羽看着她一副颓废的模样,说不出的心疼,谁曾想朝夕之间,祸在眉头!
紫茗坐上了安稳的轿子,在诗羽这朝明武状元的掩护下,逃出了京都。
而李远等人却潜伏在京都一间不大不小的客栈里,商量着明日劫狱之事。
牢狱里的狱卒,愕然地睁开双眼,天牢里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满地打着瞌睡的囚徒勾着眼皮,口中喃喃自语着!
他以为自己做了梦,晃了晃沉甸甸的脑袋,抡起手中的难堪入目的“饭菜”,锁上门再往其他狱内添饭去了。
一个晦暗的角落里,浑身封锁在铁链里的蓬头垢面的老者,忽而眼睛里迸发着诡异的幽光,他沉睡多久,他也不记得了,但是为何,他感觉到一种血肉相连的亲情,一纵即逝,他怎么也捕捉不到那种令他心悸的感觉了!
抬了抬手,看着手中闭塞的铁链,他苦笑一声,道:“紫月应该是崩溃了!”
王府别院,被展凌墨带兵包围的严严实实,闭锁的大门,宛若蛰伏的巨龙,鎏金带啸,巍峨壮丽!
展凌墨微微惊讶,命士兵上前敲门,自己端坐在马背上,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何要他将王府别院夷为平地,但是既然是皇帝的口谕,他也不得不遵从!
门微微吱呀,抖动着敞开,自门内走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幼童,诧异的看着众人,道:“你们是何人?胆敢带兵私闯王府别院?”
展凌墨噗嗤一笑,道:“你这娃娃儿,难道看不出我们是御林军?”
那幼童撇撇嘴,哼道:“御林军是个什么玩意儿,王爷在别院里呢,你们不会是想闯进去吧?”
展凌墨错愕道:“就算王爷在别院里,我们也不得不拆了别院,这是圣上的口谕。”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跟一个小屁孩理论?这不是闲的没事干吗?想着,他便要带兵擅闯。
那幼童声音清脆,急喝道:“慢着,你们要是想进去,也要等王爷忙完了事情再进去吧,王爷此刻真的不方便。”
展凌墨愕然,挑眉道:“王爷怎得会不方便?”
那幼童探了过去,努力将头伸向高高在上的展凌墨,嗫嚅道:“这王府别院本来就是皇妃娘娘以前为王爷建成了酒池肉林!大人可懂?”
展凌墨恍然大悟,道:“即是如此,我们等着便是,王爷约莫什么时候能做完?”
那幼童沉思片刻,道:“这也不好说,那要看王爷的心情了,有时候王爷能在别院里呆上十天半个月,都是忙得风月!”
展凌墨听罢,差点跌下马背,伸出手指暗赞道:“王爷真坚挺呀!”
那幼童嘿嘿笑道:“那是,王爷素来很能干的。”
众士兵听罢,也哈哈笑了起来,心中对这腼腆羞涩的晨王不禁“敬佩有加”!
昏沉的天空看不出时辰来,展凌墨只隐隐觉得天色更加暗了些,方才疑惑道:“王爷这会子应该搞定个吧?”
那幼童伸了个懒腰,打着哈哈道:“王爷那般坚挺,自然是还要些时间的,众位大人倒不如先去吃些点心,我看你们站了这么久了,怪累的。”
展凌墨自是极好说话的,听罢,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众位兄弟,便引着众人去这附近有名的店里胡乱点了些菜。
那幼童长舒一口气,忙进门问道:“如何,王爷能否赶来?”
那一名侍女模样的女子站在门前,道:“王爷已经在与皇帝交涉了,但愿陛下能赦免这别院!”
幼童也点点头,道:“紫茗姐姐的心血,我们誓死也要将它守护好!”
那侍女也点头,道:“我相信紫茗姐姐一定不会有事的,她回来之后,看到我们守下了别院一定会很开心,会夸你聪明,夸我机灵。”
那幼童吐了吐舌头,道:“说大话谁不会,姐姐要守下来才行!”
那侍女叹道:“我们当真是到了十面埋伏的境地了吗?”
幼童暗忖良久,方才开口道:“或许,事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
那侍女打扮的女子也点头,道:“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