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北门箭楼大屋跟前,杨坚毅等人突然听到王城通往北门方向的街道上传来一阵隆隆有些杂乱的脚步声,顿时心下一沉,失声喊道:“汉军!”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汉军?是来换防的?”覃寒山脸色一沉,侧耳凝听一时,皱眉道:“听着脚步声足有数百,也不像是要来换防的!”略一沉吟,问杨坚毅道:“老杨,会不会是我们走漏了风声了?”
“不会!”杨坚毅摇摇头皱眉道:“若是我们走漏了风声,那这些汉军还能如此轻易地被我等解决掉?”
“也是!”覃寒山闻言点点头,耳听着那嗡隆隆的声响越来越近,覃寒山心下一急说道:“顾不了那么多了,不管这伙汉军是干什么来的,以我等这些人肯定是阻挡不住。老杨,你快带人点火发信号,我带人下去打开瓮城和内城城门,让城外的主力部队来对付这些汉军!”
“好!走!”杨坚毅也明白当下不是猜测这股汉军到底什么来历的时候,大手一挥叫来几名部下随自己又反身进了箭楼大屋,从里头找出一些木头桌椅等等物事,拆散成堆,搬到女墙垛口前,浇上火油,掏出火捻便点燃了三堆篝火信号。与此同时,覃寒山带着余下几个斥候队员,迅速冲下城楼,抬起粗大沉重的城门门闩,在一阵嗡然作响中,推开那厚重的大城门。
等到杨坚毅带着部下匆匆赶下城楼与覃寒山等人会合之时,那隆隆的战靴踏地声距离北门大约已经只差两三条街道的距离。“覃老弟,你快带人出城去接应城外的主力,我带人守住城门,说什么也不能让汉军重新把城门给堵上!”杨坚毅抱着几把从箭楼里死去的汉军手中找来的弩箭,沉声对覃寒山说道。
“老杨听我说!”见杨坚毅摆出一副要与汉军拼命的架势,覃寒山回头望了眼长街尽头,冷静地说道:“依我看,这伙汉军应该不是冲我们来的。退一步讲,即便是冲我们来的,以我们眼下这十几号人,就算是全部拼光了,恐怕也坚持不到主力赶到。”
“哪管得了那么多了,能守到多久就守多久!覃老弟,快走吧,迟了来不及了!”月色朦胧之中,杨坚毅双眼通红地急急吼道。
“老杨,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硬拼,必须想个法子!”覃寒山却依旧冷静地劝一句,说着踢了踢脚边上已经变成冰冷尸体的汉军甲士。
“你是说装扮成汉军?”看着那些汉军尸体,杨坚毅顿时有些恍悟,然而仍是带着些疑虑问道:“可是这城门已经打开,这如何跟那些汉军解释?”
“只能赌一把试试了,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总好过直接硬拼!快老杨,时间不多了,让弟兄们换上汉军衣甲,把汉军尸体藏好!”覃寒山断然道。
“好,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弟兄们快点换上衣甲!”杨坚毅略一思忖,知道眼下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只好挥手对部下们下令道。
片刻之后,杨坚毅等人换好汉军衣甲,整肃地排在门洞两侧。便在这时,北门长街尽头处终于出现一排排踏着不甚整齐步伐的汉军步卒,满满当当地将两三丈宽的石板长街塞得水泄不通。这是先前开道的三百汉军步卒。
三百步卒列成的方阵过后,便是由一干官吏内侍侍女以及一百名汉军甲士包络着两辆黑篷驷马轺车组成的杂色方阵,在轺车旁便是绿衣锦袍骑着白马的张良。之后便又是三百汉军步卒组成的后卫方阵。近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平行摆开,沿着长街急匆匆地向北门逼近。
遥遥望见这支汉军队伍里那有些眼熟的绿衣白马身影,覃寒山低声对杨坚毅说道:“老杨,看情形不对啊。这伙汉军里头怎么会夹杂这么多官吏仆人?那个骑白马的好像就是汉军丞相张良!看他们形色匆匆的样子,不像是要去打战!”
“你是说,这伙汉军是要连夜逃离咸阳城?”杨坚毅惊讶地瞪大眼睛道。
“极有可能!老杨,张良见过我,一会便由你出面周旋!”覃寒山点点头,说着便退到门洞旁的阴影之中。
说话间,先前开道的三百汉军步卒便已来到北门门洞前的小广场上,董成骑着一匹战马穿过队伍来到门洞前。眼见硕大的城门已经被守卫打开,董成眉头微皱,心下不禁有些疑惑。此次突围撤离行动,他除了紧急召集这七百甲士之外,为了保密起见,甚至瞒过其余所有的汉军,而这北门守城军官却是如何得知自己要出城?
带着心头疑惑,董成策马来到门洞两旁的“汉军”跟前,沉声喝问道:“你们哪个是队长,出来回话!”
“将军,属下是当值什长!”装扮成汉军带剑军官的杨坚毅连忙上前拱手道。
“没有军令,尔等为何擅自打开城门?”董成剑眉一皱,右手扶着剑柄厉声质问道:“若是让敌军顺势攻入城内,尔等就是有千百个狗头,都不够老子砍的!”
“将军饶命啊,饶命啊!”杨坚毅随即装出一副受惊的样子,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颤声哀求道:“属下见将军领着大队人马直冲北门而来,故而猜测将军可能是要出城,这才命人事先打开城门,以方便将军出城!属下绝不敢有丝毫通敌念头,请将军明鉴啊!”
“董将军发生何事?”董成正要继续质问,却被策马赶过来的张良打断道。
“没有我的将令,这群饭桶居然会提前打开城门,说是为了方便我等出城,丞相您说蹊跷不?”董成恨恨地盯了眼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回头对张良道。
“也许是你的部下想要巴结讨好你啊!”张良却并未多想,淡淡笑了一句,随即正色道:“事不宜迟,我等还是作速出城要紧!”
“也罢!”董成点点头赞同一句,随即恶狠狠地对杨坚毅厉声骂道:“他娘的,还不快给老子滚开让道!”
“是是是!”杨坚毅慌忙起身唯唯诺诺地退到门洞一旁,心下不禁长吁一口气,没想到眼看着就要是一场九死一生的血战,竟如此轻易地蒙混了过去。
接着,这近千人的队伍,便在杨坚毅等人跟前隆隆地开过门洞,穿过瓮城以及瓮城城门,径直出了北门。“老杨快,堵上城门,便让这伙汉军又退回北门了!”眼见着最后一名汉军甲士后脚出了北门,覃寒山连忙对杨坚毅说道。以他知道的情报,北阪高地上至少埋伏了秦军的两个步兵团四五千人马,要对付这伙只有不到一千的汉军,那是绰绰有余。最怕的是这伙汉军忽然发现了秦军步兵兵团大举杀过来,惊慌之下又退回了北门。那样的话,非但自己这些人无法扼守住北门,秦军的这次突袭作战行动恐怕也就要宣告失败了。
“好!快,堵上城门!”杨坚毅也是瞬间便明白了覃寒山的意图,急急对部下们吼道。一片嗡然声响中,内外两道城门又严严实实地被合上了。
却说在杨坚毅等人刚刚点起城头的火堆信号之后,埋伏在北阪松林里头的步一师将士们便悄然无声地涌出松林,顺着土坡下了高地,紧握着手中连弩以连队为单位,如同一排排黑色松林一般向北门漫了过去。
咸阳北门距北阪高地不过两三里的距离,在步一师各团依次悄然地向北门扑去之时,林弈与高庆辉、胡雷三人站在高地前沿,借着明亮的月色遥遥观察着北门的动静。
“上将军快看!”在张良等汉军涌出北门的瞬间,三人便发现了汉军的动静,胡雷一指那一大片从城门处涌出来的黑影惊讶地失声道:“是不是混入城的斥候分队?”
“不可能,斥候小分队没有这么多人马!”林弈摇摇头否定一句,随即沉声道:“是汉军!”
“汉军!”高庆辉二人闻言讶然道:“直贼娘,汉军知道我们要突袭攻城了吗?怎么还敢出城与我军对战?”
“没时间去猜了!快,老高吹号角,发起进攻信号!命令一团继续推进黏住出城汉军,二团三团从侧翼包抄,切断这伙汉军退路。既然出来了,老子就不能让他们再活着逃回去!”电光火石之间,林弈迅速想好对策,接着便是连珠发令道。同时,林弈心下也有些明白了为何今夜自己老是会焦躁不安,似乎是早就预感到北门这里会出现意外情况。
“诺!”高庆辉二人连忙挺身领命,随即喊来传令司马匆匆交代传下军令。随后,一阵凄厉的牛角号陡然划破夜空,在北阪松林上空急促响起。伴着这号角,在月色下原本一片宁静的松林顿时沸腾起来。一波接一波的黑色身影源源不断地飞出松林,下了高地,汇成两股黑色洪流,从左右两翼向咸阳北门迅猛扑了过去,与原本已经冲下高地的步一师一团三面夹击冲出北门的那股汉军。
伴着步一师重甲步卒们沉重的战靴踏地声,北阪松林里又紧接着连绵不断的隆隆滚雷声,那是预伏在步一师后面策应的骑二师。与此同时,咸阳东门秦军大营、南面大营以及西门方向,几乎同时响起此起彼伏遥相呼应的滚滚号角战鼓声。一时间,万千秦军锐士同时涌出大营和预伏地点,山呼海啸般地涌向咸阳城,大地在这一瞬间竟是隆隆震颤起来,卷起的漫天烟尘竟让原本清亮的月色都暗淡起来。
“董成,这是怎么回事?”面对突如其来的异变,刚刚冲出北门的汉军们顿时一片大乱,人人惊慌失措地犹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骑在战马上的张良竟是被慌乱的人流裹得寸步难行,只得嘶哑着嗓门高声吼叫道。
“丞相,秦军有埋伏,快撤回咸阳城吧!”一片带着尖锐啸音的弩箭呼啸地扫到了先前开道的一大片步卒,董成也差点被弩箭射中,惊慌之中忙不迭地调转马头,对张良遥遥嘶吼道。
“撤,快撤回去!”眼见这支原本就散乱的队伍此刻乱得不可开交,张良心下一凉,知道突围已经无望,只得无奈地仰天长叹一声,高声喊道。
“都他妈别乱,听我号令,后队改前队,撤回北门!”征得张良同意后,董成急忙一挥长剑,在马背上对四下乱窜的部下们嘶声大吼道。队伍里其余汉军军官们闻言也纷纷醒神过来,忙不迭地驱赶着各自部下,这才让这支犹如惊弓之鸟的汉军们,稳住了阵脚,开始有秩序地往北门撤去。
“老高,这里就交给你们!”站在北阪高地上,遥遥望见那股汉军有隐隐向北门退去的态势,林弈心知即便秦军步卒脚力再强,距离过远也无法及时追上那股汉军。于是心下一动,对高庆辉两人吩咐一句,回身匆匆步入松林。不一会儿便见林弈领着护卫骑兵连呼啸地冲下北阪高地,绕过正在徒步发起冲锋的步一师重甲步卒们,便向那股汉军飞驰而去。
“上……”高庆辉正想喊住林弈,却被一旁的参谋长胡雷拦道:“老高别喊了,上将军一向如此,战阵危急之时,便会亲自冲锋陷阵!我看我等还是准备准备,吃掉这股汉军后,怎么继续攻入咸阳城吧!”
“哎!”望着林弈渐渐远去的背影以及已经沸腾起来的战场,高庆辉摇摇头长叹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