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吕后的那只信鹞振翅高飞之时,咸阳王城旁的小巷之内,有几个黑影也正在无声地闪动着。
“头,那是什么东西在鬼叫啊?”尖锐的鹞鸣声突然响起,让这几个黑影的身形也为之一滞,其中一个黑影低声开口问道。
“鬼知道什么玩意儿?”领头的黑影似乎抬起头望了望天幕,嘟哝一句,而后回头招手道:“动作都给老子快点,别磨磨蹭蹭了,小心一会被汉军巡街稍队逮着了!”说罢,便继续带头沿着王城的宫墙往前摸去。
这几个黑影沿着三丈余高的宫墙又悄然潜行了约一里地,便找到了一处数丈宽的宫墙缺口。这缺口是项羽焚烧劫掠咸阳城之时弄出来的,偌大的王城四周宫墙上如此缺口多得数不甚数。刘邦修复重建咸阳城,也只大体修葺了一些重要的建筑,如同宫墙上缺口等这些琐碎,刘邦便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缝缝补补。
领头的那道黑影隐在缺口旁静静观望了片刻,见四下没有汉军甲士把守,回头朝身后挥挥手,几道黑影便迅速从缺口处进入王城。曾经辉煌壮丽的咸阳王城,如今已经失去了往昔的光辉,虽然经过刘邦的修复,多少恢复了点生机,但那遍地还未完全清理干净的残砖断瓦,似乎依旧在静静向世人哭述着那场浩劫。纵然是在这幽黑的深夜里,那些断壁残垣依然显得那般瘆人可怖。
潜入王城的这几个黑影借着那些残垣断壁下阴影的掩护,一面避开时不时出现的内侍侍女,一面断断续续地向王城深处摸去。也许是迫于城外秦军的巨大压力,整个王城内所有能动用的甲士都被调到四面城墙上去布防了。这几个黑影小心翼翼地前行了一个多时辰,竟是连一个汉军甲士都未碰到。
片刻之后,这几个黑影悄然来到了原先王宫东偏殿所在的位置。在去年的咸阳大战中,东偏殿曾在秦军与刘军争夺密道的血战中,被付之一炬,而后又经过项羽的火烧咸阳,照理早应该被夷为平地。然而,眼下在东偏殿废墟上,却挺立着一排崭新的大屋,在其中的一间大屋内竟是灯火通明,还隐隐传出阵阵喧哗吵杂的人声,似乎还夹杂着骰子摇动的声响。
领头的那个蒙面黑衣人望了望那间屋子的动静,回身对其余几个黑影打了一通手势,随即便有四道黑影迅速向四下角落散开去警戒去了。余下的两个黑影便随着领头那个黑衣人,猫着身子悄悄接近那间热闹的大屋。
到得那间大屋的窗户旁,那位领头黑衣人也不见什么动作手中便骤然多出一把短小锋利的匕首,轻轻捅开那层纱窗,一堆汉军甲士的身影便骤然映入黑衣人眼中。只见这间大屋内,大约聚集了二三十名汉军甲士,短剑、长矛等兵器随意地堆放在墙角,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幺五幺六地正赌得起劲。这情景着实令人有些奇怪,整座王城内遍寻不着几个汉军甲士的身影,却为何独独在这间大屋内聚集了这么多的汉军士卒?
然而,那名趴在窗户那偷看的黑衣人眼中似乎却没有一点惊奇。因为他知道,这些汉军出现在这里肯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守卫王城通往章台的密道出口,而这间大屋却正是密道出口所在。待这名黑衣人眼睛扫过大屋东南角时,却终于流露出吃惊的神色。只见大屋东南角落里,竟整齐地堆放着十来块丈余长数尺见方的长条形巨石,每条巨石足有千斤之重。
“奶奶的,汉军搬来这么多大石块作甚?”那名黑衣人看得有些迷惑,心下嘀咕一句,随即却又恍悟道:“不好,密道出口!”想到这里,这黑衣人便瞪大眼睛想从那些巨石缝隙底下寻找出密道出口的痕迹。
这黑衣人猜得没错,这些巨石的确是汉军用来封堵密道出口之用的。自打昨日秦军大举包围咸阳城之后,张良连忙紧急下令撤回留守在章台宫、看守密道入口的百人队,而后又命令运来这些巨石,封堵密道出口,并留下三十名看守甲士随时注意密道出口动静。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防止秦军利用密道向城内发动突袭。
诸位看官留意,在东偏殿未被焚毁之前,这密道出口是开在书房一排书架背后,原本是立式出口。刘邦重建东偏殿之后,索性把密道出口改在地板上,如此一来,倒也方便了汉军在关键时刻利用巨石重物封堵密道出口。
那个黑衣人冷冷地打量了这些巨石和屋内汉军片刻,这才转身挥挥手带着手下悄然离去。于是,这几个黑衣人便又顺着原来重新回到王城旁的小巷子内。
“弟兄们,王城里的密道出口已经被汉军利用巨石封死了,而且还有看守甲士,看来我们出城的唯一通道已经被掐死了。眼下我等需想想别的办法,设法混出城,将城内汉军情报通知上将军!”为首的黑衣人沉声对手下说道。
“头,密道都被封死了,难不成我等要长上翅膀飞出咸阳城?”一名黑衣人低声抱怨一句道。
“再想想,办法总归会有的!”那为首的黑衣人轻叹一声说道。
这几位黑衣人便是杨坚毅带领的先锋斥候营小分队。他们在秦军尚未包围咸阳城之前,便已经悄悄混入城内。本想在收集完汉军情报之后,便在今早撤出咸阳城。然而事不凑巧,当杨坚毅带着小分队正想重新混出城之时,汉军却突然关起了四道城门,随即宣布了戒严令。望着一队队汉军甲士匆匆奔上城头,杨坚毅等人知道,肯定是秦军主力赶到咸阳城下了。无奈之下,他们只好重新回到秘密潜伏的地方,等待天黑后再行想办法。
入夜之后,杨坚毅想起王城之内还有一处密道可以通向城外松林塬,于是便带上几名部下,准备设法从密道混出城去。然而,没想到的是,汉军竟连这处密道也给封死了。一时间,杨坚毅的小分队竟是默然得有些绝望了。
次日天亮之后,沿着咸阳通往武关的大道上,飞驰而来一支黑色无旌旗的马队。马队为首的赫然便是秦帝国上将军林弈,林弈不好张扬,不喜欢像那些所谓的古代大将们一样,出行马队必定要竖一名带有自己字号的大旗。然而,此时的林弈却有些狼狈,满脸血渍、左臂裹着一圈白布,兀自隐隐透着殷红的鲜血,浑身衣甲亦是脏污不堪,直似一名刚刚从血腥战场上杀回来的骑士。再看林弈身后的护卫连队,同样也有不少甲士身上或多或少地带着伤。
虽然如此,林弈脸上却并没有显露出沮丧或阴沉之色,反而有一丝隐隐的兴奋喜悦之情。一行马队快到渭水南岸骑四师大营之时,营寨外围岗楼上的哨兵便遥遥发现了林弈等人。一阵令旗摇动之后,随即便有一支巡哨骑兵小队横道拦住了林弈的马队。
“军营重地,马队止步!”虽然远远便可以看清过来的马队也是秦军装束,但恪尽职守的巡哨小队队长,仍是依照惯例,举手遥遥高呼一句示意马队停步。
“上将军归营!营寨主将速速前来迎接!”同样一声高喊从马队那儿远远地飘了过来。巡哨小队队长闻声一愣怔,再定睛细瞧一番,见马队领头的果然是上将军林弈的身影,连忙回头对部下急急吩咐道:“快,去通知师长和参谋长,上将军回来了!”一名快骑应声出了队列,飞速向营寨奔回。
“骑四师巡哨小队队长成江拜见上将军!”及至林弈马队飞到跟前,这支巡哨小队队长连忙带着手下翻身下马拱手恭敬道:“不知是上将军归营,小军多有唐突,请上将军恕罪!”
“不必了,快带我等入营吧!”林弈在马上摆摆手淡淡说道。
“诺!”这名小队长挺身嗨然一句,便翻身上马先行领道,带着林弈等人不徐不慢地向营寨辕门而去。
离营寨辕门尚有一箭之地时,大营内便旋风般飚出了两骑快马,林弈远远望去,赫然便是骑四师师长戴宗越与参谋长覃寒山。
“末将参见上将军!”飞奔到离林弈马队一丈开外,戴、覃二人骤然勒住马蹄,立在马上拱手对林弈报道。
“上将军受伤了?是否路上遇袭?敌人是谁?”林弈点点头正待开口询问,不想戴、覃二人见到林弈如此模样,惊讶得失声连问道。
“也无甚大事,并非是敌军袭击,此事说来话长稍后我给你们慢慢解释!”林弈笑着摆摆手示意两人不必惊慌,随即正色问道:“部队集结的如何了?咸阳汉军有何动静?”
“从陇西开来的主力各师已经全部抵达,目下正驻扎在渭水北岸、咸阳东面的平原上!”戴宗越扬着马鞭遥遥一指东北方向那一大片连绵的黑色军帐说道:“咸阳城内的汉军除了骤然加紧城头戒备外,并无太大动静!”
“哦?为何大军为何要分两处驻扎?”林弈眺望这北岸的营地疑惑道。
“这是郑参谋长的意思!”戴宗越解释道:“郑参谋长说,咸阳东门外地势平坦,利用大军集结,更便于主力重兵攻城,而且还可以扼住咸阳东出函谷关的要道。渭水南岸、咸阳南面的大营,则可以扼守通往蓝田、武关的要道,另外还可以就近控制松林塬,防止汉军利用章台宫密道潜逃出城!咸阳西北两面多山地,不利于大军驻屯,可派部队轮流围堵西北两门即可!”
“哦?”林弈听得眉头大舒,心下畅快地赞了一句道:“这老郑几日不见,倒令我刮目相看了!眼下其余将军们是否都在北岸大营?”
“是的,上将军!”
“好!走,去北岸大营!”林弈一扬马鞭对戴、覃二人及身后的卫队高声下令道。说罢,马队便裹着林弈三人,旋风般地卷过白玉渭水桥,直奔北岸大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