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郑城,郡守官署府邸内,林弈正背着手,悠闲地四下品赏着这座虽不甚豪华,但在这巴蜀之地也算是颇为奢侈的府院。府院外,不断有一队队甲士或骑兵隆隆开过,人喊马嘶端是热闹非凡。
“上将军,南郑郡守习昌已被我军抓获!”正在林弈观看府院后花园一片别致的竹林茅屋之时,身后响起一串脚步声,接着便被郑浩打断了思绪。
“哦?人在哪儿?”林弈闻言回过身来问道。
“已经带过来了,在正厅!”
“走!”林弈点点头,一挥手便带头匆匆地往正厅赶去。
官署正厅内,一位穿着破破烂烂的麻布衣服、身量稍矮、满脸脏污不堪的胖子,坐在厅旁长案后,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在他身后,两名身形魁梧的秦军甲士正各自抱着一副连弩,用眼角余光紧紧盯着面前的胖子。
“两位军爷,可否让小的去茅房方便方便?”那胖子绿豆般的小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谄笑地回头对那两位秦军甲士求道。
“坐着!”那胖子屁股刚刚稍一离矮凳,左边那名秦军甲士便瞪着牛眼般大的眼珠子,一声雷鸣般暴喝道:“给老子老老实实呆着,没见到上将军之前,哪儿也不许去,憋着!”
被那甲士猛地一暴喝,那胖子吓得一哆嗦,差点就真的尿裤裆里头了。脸上冷汗连连,忙不迭地点头哈腰赔笑道:“是是是,憋……憋着!”
正在这时,厅内屏风后传来两个铿锵有力的战靴踏地声,林弈带着郑浩霍然转过屏风来。
“上将军!”见林弈来到,那两名甲士肃然握紧手中连弩、齐齐挺身嗨然道。
“你们先下去吧!”林弈冲那两名军士点点头吩咐一句道,随后便打量起眼前这个胖子。见这胖子生的一副白皙肥胖,像是一个商贾模样,可一身打扮却又像是逃难的难民,林弈微微皱着剑眉,不屑问道:“你就是南郑郡守习昌?”
“回将军,小的正是习昌!”那胖子连忙起身,摆出一副商人常有的笑容拱手躬身谦恭道。
“上将军,此人被我军抓住之时,便是打扮成现在这幅模样,混在想要出城的难民人群中想要出城,是被一名投降的汉军俘虏给认出来的。”郑浩连忙附在林弈耳旁,低声解释一句道。
“坐吧!”林弈这才点点头,脸色一缓淡淡地说道。
“多谢将军,多谢!”叫习昌的胖子连忙又是赔笑着点头哈腰,似乎他眼下并不是秦军的俘虏,而只是一位正与人谈生意的商人。
“习郡守以前是否曾是商人?”见他这幅阿谀奉承之状,林弈眉头又微微皱起,冷笑着问道。
“将军慧眼,小的以前的确是做了几年生意,挣些小钱了以贴补家用而已!”习昌小眼眯得都快看不见了,一脸谄笑地说道。
“好!既然习郡守是商人,那我等便以商人方式来谈谈!”林弈习惯性地轻叩着面前桌案,沉吟道:“本将军现下欲与习郡守做个交易,本将军手里的筹码便是郡守大人你的项上人头,不知习郡守愿意出个什么价钱?”话语之间,隐隐的威胁之意竟是不露痕迹地表露出来,连带着的还有那丝丝透骨寒意。
“这……”习昌惯于官场应酬,自然是听出了林弈话语中的那一片刀矛斧剑的森森寒意,额头处竟是渗出潺潺冷汗来,咽了咽口水,颤声地哀求道:“回将军,小的所有家资愿意都献给将军,只求将军能绕过小的一条贱命!”
“所有家资?嘿嘿,不知郡守大人的家资有多少啊?”林弈嘿嘿冷笑问道。
“不敢欺瞒将军,大约十万金上下!”习昌下意识地擦了额头冷汗,颤颤巍巍地说道。面前这位看似年纪轻轻的秦军将军,身上却有一种与其年龄不太相称的威严霸道之气。
“十万金?!”习昌一句话让林弈微微有些惊诧。照常理,一个郡守一年俸禄也不过数百金,这习昌张口就是十万金,如何不叫别人惊诧。“直贼娘,你这老小子定是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说,到底家产多少!再不实话实说,当即叫你人头落地!”林弈醒神过来,猛地一拍桌案怒喝一句道。
便听得堂下扑通一声,肥硕的习昌竟是双脚一软跪倒在青砖地面上,连连磕头哀求道:“将军饶命啊,饶命啊!小的说,小的说!”
“到底多少!”林弈冷哼一声,面色阴冷地问道。
“四…四十余万金,这真的,真的是小的全部家资了,将军饶命啊!”习昌竟是被吓得鼻涕横流,带着哭音说道:“这些都是小的早年经商所获,并非小的搜刮民脂民膏而得的。请将军明察,巴蜀之地一片蛮荒,民众多是穷困,如何能有那么多钱给小的搜刮啊?”
听得习昌哭述,林弈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这个胖子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随意摆出一副不再多做追究的样子,懒懒道:“起来吧,如果你真不是一个贪官,那本将军明察之后,自然不会杀人。若是不然,恐怕多少钱都赎不回你的项上人头!”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多谢!”习昌感激涕零地又是连连抢地叩首,白皙的额头竟也被磕出淤青血痕来。而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两股发颤地坐回矮凳之上。
“钱财嘛,其实都是身外之物,郡守大人何必看得那么重,还是身家性命要紧,对不?”林弈装出一副颇为感慨之状,引得身后郑浩都忍俊不禁,几句恐吓就让这胖子交出了全部家产,着实有些意外。
“然而,恐怕单靠这些钱财,还不足以换回郡守大人的项上人头!”林弈忽地话锋一转,坐直身子正色冷声说道:“习郡守也是明白之人,本将军就不与你多说废话。我要你即刻说出,有关南郑、郇阳等巴蜀各地粮草储备、财货数量、汉军兵力、百姓人口等等各方面情报,当然还要包括你所知道的关中陇西两地的军情、民情。希望习郡守能够识时务,把你所知道的所有情报和盘托出。如果让本将军满意的话,那非但能放你与家人团聚,兴许还能给你发点路费盘缠让你回老家养老去。如若胆敢像适才那样,有所欺瞒,本将军立马叫你血溅三尺!”说罢,林弈顺势铿然一声拔出自己腰间长剑,猛地拍在桌案之上,吓得习昌一哆嗦,双腿一软又跪倒在地。
其实所谓要习昌交出家产云云,都不是林弈的主要目的。林弈最终想要的是,关于巴蜀各地储备的粮仓兵器以及汉军兵力布置等重要军情,当然如果习昌能够知道点关中陇西的有用情报,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小的说,小的说……”习昌被林弈如此三番两次地惊吓,早已是胆战心惊,便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所知道的各方面情报,悉数说给林弈听。
原来巴蜀两郡专门储存粮草兵器的官府仓廪,除了南郑官仓外,便是郇阳城里的官仓。两处官仓本有上百万斛军粮,奈何刘邦率汉军主力大举东出,两处仓廪粮食被带走了十之八九,余下的也只有寥寥可数之数。至于兵器,官仓里头的刀矛斧剑倒是多不胜数,然而眼下秦军缺的不是兵器,而是粮草。
十万北伐军团的粮草补给,要单靠从南海三郡千里迢迢地运粮北上,一方面大大消耗人力物力财力,另一方面路途太长运输时日过久,但有军情便容易出意外。如此一来,自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林弈原本想攻下南郑、郇阳两城之后,依靠这两地储存的汉军军粮,再行谋划夺取关中陇西两地。
“剩余的这些粮草,可供维持十万大军多少时日?”林弈皱眉沉声查问一句。
“两地仓廪加起来,大约能维持半月上下。”习昌一面用自己肥厚的手掌擦拭着额头冷汗,一面战战兢兢地回道。
林弈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问了些其他方面的事情。巴蜀两地除了北部驻扎在南郑、郇阳的汉军外,的确再没有其他地方有汉军驻扎。而若不是陇西将军周緤临时奉命带着两千骑兵和一千步兵南下调粮,南郑城也的确只有三千老弱病残的弱旅。习昌所知道的其余军情与秦军先锋营斥候所刺探得来的军情,基本上相差无几。
见再也问不出其他有价值的情报,林弈不免觉得有些兴趣索然,起身在厅中来回踱了几步。不经意间瞥见习昌那张圆圆白皙的肥脸竟是涕泪横流、脏污不堪,林弈心下觉得老笑,原本紧绷着的脸也缓了些。走到习昌跟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习郡守还算识时务,本将军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放心,本将军不会要你的这颗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的脑袋,不过为了保密起见,一时间本将军也不能先放你回老家。这样吧,你还是先且在南郑城内找个地方住下,待时机成熟,本将军自会放你归乡!”
“多谢将军不杀之恩啊!”习昌闻言竟是感激涕零,猛地又扑倒在地上连连叩谢道:“多谢将军大恩,若将军有任何需要,小的愿做牛做马以报将军!”
“嘿嘿,那就先把你的所有家产充军了再说!”林弈冷冷一笑,带着玩味说道。
“是是是,小的这就回去把家中所有金银珠宝财货地契等,一应值钱物事献给将军!”没想到习昌却是忙不迭声地答应道。
看着这个刘邦手下的一郡之守如此卑躬屈漆的模样,林弈心下愈发地不屑,走到郑浩身旁,低声吩咐一句道:“派队人马去把他藏起来的财货全数没收,另外找处地方,先行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将令,任何人不得与他接触!”
“明白!”郑浩挺身一拱手,随即喊来厅外等候的甲士,把已经被吓得有些虚脱、兀自软倒在地呼呼喘气的习昌,提溜了出去。
这时另一名幕府参谋匆匆进了正厅,对林弈拱手禀报道:“上将军,敌军大将周緤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