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之中,林弈做了各式各样的怪梦。有梦见自己回到穿越前的战场,自己手下的弟兄早已全部变成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也有梦见自己自己在古战场上纵马驰骋,用手中的宝剑杀出一片尸海来,甚至居然还梦见自己皇袍加身,矗立在咸阳皇宫正殿之上。猛地场景一换,自己又身陷重围,身边的人都倒在血泊之中,面目狰狞却有看不清楚的敌军,挥舞着各式带血兵刃,狞笑着逼了过来。
“啊!”林弈被梦中刺入自己身体的各式兵刃一惊,竟是低呼一声吓醒了过来。
“年轻人,你醒啦?”一个苍老的生硬在林弈耳边突兀响起。林弈只觉得此刻自己脑袋有千斤之重,头疼欲裂竟是无法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的鹅黄火光,照亮着头顶处不足丈余高的石壁,大概是一处山洞。
林弈艰难地扭着脖颈,想那个苍老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白发黑衣老者正满脸微笑地坐在离自己两三步开外的一个石墩上。石墩旁是一个打磨得有些粗糙的圆形石桌,桌上摆着一盏油灯、一个陶壶和两三个陶碗。
“我这是在哪儿?”林弈张开有些干裂的嘴唇,低声开口问道。
“雍山深处的一个山洞里!”昏暗的油灯下,老人手中拿着一件巴掌大的黑色物事,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意。
“老人家您是哪位?我为何会在这里?”林弈一面问这位面相和善的白发老者,一面想要挣扎着起身。然而,林弈这时才发现自己双手竟是被一道粗粗的草绳紧紧绑缚着,自己躺着的地方是一处石台,上面铺着一层干草。
眼见自己双手被绑,林弈心下忽地起了一丝警觉,看向那位老者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狐疑。“这是何意?”林弈举起自己被绑缚着的双手,冷声问道。
“年轻人,怎能如此不知道尊老?竟用如此口气质问我这个已经一脚踏入棺材里的老骨头?”那位老者并不急于回答林弈的问题,反而哈哈一笑问道。笑谈之间,竟是流露出一股凌厉逼人的威严气势,让人不自觉心下一颤。
“这个老家伙到底是谁?”林弈也感觉出这位老者一定不是寻常的普通人,看其气派十足一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强者。闻听老人问话,林弈默然不语,只借着昏暗的灯火,凝神盯着这位正在大笑的老者,猜测着这人的身份。
“年轻人能告诉老朽,你是何人?身上为何有这个物事?”老人笑了片刻,收起笑容举着手中那块黑色物事问林弈道。
林弈靠着石壁撑起身子坐直,发现自己身上除了双手被绑,短剑等兵刃不见踪影外,倒也没有收到其他伤害。定了定心神,林弈循着光线向老者手中的物事凝神望去。那块巴掌大的物事,在一片昏暗之中竟是微微泛着金光,赫然便是林弈身上带着的那块黑冰台金令。
这块金令除了林弈在咸阳时,用来紧急动员黑冰台外,突围之后,林弈便一直带在身边。黑冰台早已编成近卫连,成为自己手中一支重要力量,这枚黑冰台金令也失去了作用。若不是老人拿着金令问自己,林弈都快忘掉自己身上还有这样一块金令。
“老人家识得这块令牌?”林弈皱眉问道。自己双手被绑,说明眼前这位老者对自己同样有着戒备之意。双方是敌是友,尚是未知之数,林弈当然不能如此轻易地透露出自己的身份。
“也许曾经见过吧,不过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人老了记性就不好,只觉得这块令牌看的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年轻人,能否给老朽说说?”老者含糊一句带过,又将问题踢回给林弈。
“这块令牌乃是我大秦皇帝陛下手中一支秘密组织的金令!”林弈望着这位不怒自威的老者,犹豫一下,开口含糊应付了一句道。
“哦?看来应该就是老朽当年所见到的那块令牌!”听到林弈的回答,那老者拿着金令对着油灯又细看了两眼,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接着问林弈道:“那这么说来,年轻人你也是我大秦现在的皇帝小子身边一名近卫将军了?”
“末将敢问老人家是?”林弈留心到老者口中的“我大秦现在的皇帝小子”的措辞。“我大秦”三个字显然说明,这位老者也是大秦帝国的人,是友非敌。而老者居然敢将皇帝陛下称呼为小子,如此大逆不道,放眼整个大秦帝国,恐怕都没有几人。眼前这位老者极有可能便是皇族宗老,而且可能与直系皇族有着不小的渊源,否则断然不可能以如此儿戏的词来称呼帝国国君。想到这里,林弈神态立马恭敬起来,举着被绑住的双手拱手问道。虽然如此,因了老人身份不明,林弈也没有提到自己是大秦新任上将军之事。
“我啊?”老者又是和善一笑,淡淡说道:“我这把快进棺材的老骨头,是雍城老皇族里头的一个族长。”
“老皇族!”林弈闻言大吃一惊,虽然已经隐约猜测到这位老者的特殊身份,但也没想到老者居然就是自己千辛万苦要寻找的雍城老皇族族长。略一惊愕,林弈连忙挣扎着起身下床,挺身肃然深深一长躬,恭敬道:“大秦新任上将军林弈,拜见皇族族长!”
“新任上将军?”老者本来微笑的脸庞闻言明显也是一愣,随即恍然笑道:“我说呢,身上带着大秦黑冰台金令而且身穿精致高级将军铠甲,你小子肯定也不是一般人。来来,还是先起来说话吧!”说罢,老者放下黑冰台金令,起身虚扶一下林弈。
“多谢老族长!”老者以长辈的口气,以小子来称呼林弈,林弈不但不觉得任何不对,反而觉得这位老族长随和得很。
“看我这老糊涂,都忘了给你松绑了!”老者扶起林弈,瞧见其双手依旧紧绑着,自嘲一句,连忙抽出衣袖中藏着的一把闪着摄人寒芒的青铜匕首,轻轻一撩,绑在林弈手上几圈粗大结实的草绳便应声断开。
“好锋利的匕首!”出于行伍人对兵器的直觉,林弈下意识地赞了一句道。老族长手中的这把匕首看似古朴平常,然而,其微微泛出的青黄色光芒之中竟是隐隐还透着一层淡淡的红色薄雾,尺余长的剑锋握在老者手中,竟还微微散发出一股直抵肌肤的寒意。木制的剑柄,可能是因为年代已久的缘故,被磨得有些程亮。如此一把匕首,绝对不会是一支寻常的短兵。
“小子识得此匕首?”老者有些错愕问道。
林弈摇摇头,活动一下被绑的有些发僵的手腕,拱手回道:“末将是个粗人,不认识这把神兵,只是凭直觉看出来,这把匕首必定不是普通的兵器。”
老者点点头,恍然道:“你小子也算识货,不愧是在刀兵战阵上滚过的人。这匕首名叫黑煞,乃是我赢氏皇族先人中的一名铸剑师花费了二十年的心血,锤炼出来的神兵。虽不像干将莫邪那般有名,但也算是一把不俗的神兵。”
顿了顿,老人轻叹一声继续道:“这黑煞一直只在我老皇族内流传,原是上一任老族长赠给老朽作护身兵刃之用。你小子与我也算有缘,黑煞在老夫手里也派不上用场,今日便送给你。他日你若上得战场,也可用来杀敌饮血,如此也不算枉屈了这把神兵!”
“老族长万万不可,末将何德何能敢受如此重礼!况且依老族长所言,此神兵还是皇族专用,末将区区一个草根将军,不敢奢望也!”老族长一句话,让林弈惊得慌忙又是一躬身,婉言辞谢道。
“老夫送给你,就说明你有资格用得起这把神兵!怎么嫌弃这把匕首,还是不给老夫薄面?”见林弈推辞,老族长脸上立马流露出不悦的愠色,微怒沉声道。
“末将不敢!”见这威严的老者发怒,林弈心下微微一凌,忙低头诺诺道:“那末将谢过老族长厚礼!”面对这位喜怒无常、性情粗豪的老者,林弈也说不清楚,自己竟是如此敬畏。
“这就对了!”老族长闻言这才转怒为笑,掏出衣袖中的匕首剑鞘,将黑煞收入鞘中递给了林弈。
林弈双手恭敬地接过这般神兵,仔细端详着这把神兵。这绝世神兵黑煞一入剑鞘后,光芒尽敛,外形便如同一般的匕首,没什么特别之处。林弈小心地将匕首藏入贴身衣甲之内,想要再次拱手道谢,却被老族长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道:“小子不要在啰嗦了,看你还是一个武将,怎么会如此婆婆妈妈的,一点也不爽快。什么厚礼不厚礼的,就当老夫看你顺眼,送给你的一个玩物罢了!”
“是,小子谨遵老族长教诲!”老族长言谈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豪爽秉性,林弈心下亦是十分痛快,索性便以小子自称。
“好了,闲聊过了,说说正事吧!”老族长重新在石凳上落座,拿起那枚黑冰台金令一面把玩着,一面问林弈道:“先说说你小子怎么会跑到雍城这里来?如何年纪轻轻的,就能当上大秦的上将军?还有这枚原本只有皇帝陛下拥有的黑鹰金令,如何到了你手里?”
“老族长,咸阳陷落了!”林弈一脸肃然郑重地说道。也就是这几个字,如同一道惊雷一般,在老者耳旁炸响开来。
“你说什么!”老者从石凳上霍然弹身而起,瞪大一双老眼,一脸难以置信地喝问林弈道。
从老者的反应以及那副毫不做作的表情来看,林弈再次确认眼前这位老者确实是赢氏老皇族的族长,绝对不会是别人假扮,前来刺探自己的,心下所有的疑虑在此时荡然无存。
“您老且坐下,慢慢听小子细说!”林弈整了整辞色,于是便从自己如何辅助子婴诛杀奸臣赵高一党说起,一直说到自己护卫着咸阳突围出来的皇族,来到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雍城,中间自然略过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也不知道足足说了不知多久,直让林弈说得口干舌燥。老族长一面皱着老眉仔细听着林弈讲述的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一面时不时插上几句问话,期间还帮林弈倒了碗凉水,让林弈润润嗓子继续说。
“如此说来,我大秦已然算是灭亡了!”听完林弈所说,老族长仰天长叹一声,缓缓闭上似乎有些疲惫的老眼,骤然间沉默了。
林弈垂手静静地立在老者身旁,不敢出声打扰这位此时心下定是五味杂陈的皇族老族长。趁着老族长闭目沉思的这当头,林弈借着洞内微黄的灯火,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老者。老人一头霜雪,两道白眉如两把倒立着的短剑,紧紧倒竖着,古铜色略显干瘦的老脸满是纵横交错、沟壑般皱纹,一条条如刀斧雕刻一般,静静述说着老人注定是不平凡的一生。冷峻的脸庞不怒自威,一袭黑色棉袍除了袖口锦边一些暗黄花纹外,显得肃然庄重。老人虽然有些微微驼背,但从那宽大的身板来看,年轻之时老人定也是一位身强力壮的猛士。
“那些不肖的皇子皇孙们,现在在哪儿?”良久,老人忽地睁开丝毫不见浑浊反而闪着精光的老眼,突兀地开口问林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