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外第二波进攻的诸侯联军已经隆隆地向东门逼近,在东门后的小广场上,那些队列有些杂乱但人人神情激昂的老弱妇幼们,望着一具具从城头抬下来阵亡义军遗体,非但没有一丝惧怕之意,反而是人人钢牙紧咬、目眦尽裂,直欲冲上城楼与城外攻来的敌军们搏杀拼命。黑压压的人群一时间竟是肃然无声,似乎是在极力压抑了心中的愤怒,一股令人胆寒刺骨的杀气正悄然在人群上空凝成。
那名传令司马浑身是血地冲下石梯,飞奔到子陵跟前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启禀陛下,第二波敌军正在压来,陈将军请陛下带这些预备老秦人上城支援!”
“父老乡亲们,走,上城!”子陵闻言便对着那些早已蓄势待发的老弱妇幼们一挥大手高声下令道。
“上城!”黑压压的人群骤然爆发出一阵虽不甚整齐但却是声嘶力竭的大吼,之后这些老弱妇幼们齐齐挥舞着手中的木棍、菜刀、铁镐等各种各样的物事,跟着子陵及那些黑衣侍卫蜂拥地挤上甬道石梯,带着一股鼓荡风云的悲壮之意向城上卷去。
城楼上陈建新扶着垛口,凝望着正在汹涌逼来的敌军人潮。眼看着远处楚军的弩箭大阵又要开始覆盖射击,陈建新正要下令义军们赶紧搭起简易工事躲避箭雨之时,一回头却冷不丁瞧见子陵带着一干侍卫以及那些咸阳城的老老少少们通过石梯甬道蜂拥挤上城头。
“陛下,快退入箭楼避雨!”陈建新顿时急得遥遥对子陵高呼一声,一面飞奔过去,领着子陵退入箭楼,一面赶紧让司马下令所有义军与刚刚上城的老秦人们紧急搭起简易工事,躲避楚军凶猛的弩箭暴雨。
在陈建新堪堪关上箭楼那扇已被弩箭射的千疮百孔的木门之时,尖锐的呼啸声便随即从天而降。叮叮咚咚的声响再度充斥箭楼内所有人耳中,如同敲击在他们内心魂魄上一般。这时箭楼外响起成片的惨叫**声,其中夹杂着不少妇女孩童的喊叫声。
在箭楼内的陈建新等人听着门外那些惨叫声,人人均是脸色铁青。陈建新更是懊恼地一拳砸在砖石地面上,竟是砸得满手鲜血。他心知若不是因为他一时糊涂竟提前让子陵带着老秦人们上城支援,就不会让这些老秦人们仓促地倒在楚军弩箭暴雨之下。
好不容易挨到楚军弩箭暴雨渐渐停歇,陈建新不顾手上伤口抓起带血长剑,抢出箭楼冒着依稀的箭雨冲了出去。箭楼内的子陵等众人也连忙跟着冲了出去,然而门外的惨景却让刚刚冲出门的众人惊愕了。
女墙垛口后、城楼过道间,到处躺满了身上横插着弩箭、浑身是血的老秦人,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留着发簪的妇女、有半大不小的孩童。**声、嚎叫声,在整个咸阳东门上空飘荡着。两万余匆匆冲上城楼的老秦国人们,在楚军弩箭暴雨下死伤惨重。这些身上没有铠甲、手里没有像样兵器的老弱妇幼们,就这样人人带箭冒血地倒在城楼上,连城外的敌军面都未见上。
悔恨、内疚煎熬着陈建新的魂魄,然而由不得他有时间去悔过,已经冲到城墙跟前的联军们便在阵阵喊杀声中,再度架起一座座云梯,呐喊着向上攀爬着。
“迎战!”陈建新眼眶中啜着泪花,咬牙举剑大喝一声便带头扑向瓮城上刚刚露头的联军士卒。
“侍卫们,随我杀啊!”身后的子陵同样神情激愤,挥着长剑带着自己那些贴身侍卫们便冲了下去。
一时间,狭窄细长的东门城墙上又到处上演着惨烈的搏杀。匆匆冲上城墙的联军们,一见那些衣裳褴褛的老弱妇幼们,皆是人人惊愕莫名,没想到和自己对杀的竟会是这样一帮秦人。然而,战场却由不得他们滥发怜悯之心,在他们露出丝毫犹豫之时,那些看似弱不禁风的老人妇女儿童们,便抢过地上义军们掉落的兵器,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刺向有些愣怔的敌军。
“弟兄们别犹豫,都给我杀了!”一名联军百长眼见着自己手下一个个倒在那些老秦人们的偷袭之下,急得大吼一声,便转身挥剑砍倒一名双手举着短剑向自己奔来、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的半大孩童。
被那名百长的怒吼声以及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的同袍惊醒,那些联军士卒们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些老弱妇幼也是不能小觑的敌人,秦人这是全民皆兵了。于是,联军士卒们再也不敢有丝毫犹豫,纷纷大吼地挥舞着兵刃扑向那些老弱妇幼。
这样一来,那些匆忙上阵的老秦人们根本不是这些如豺狼虎豹一般的兵士对手,一个个老弱秦人接二连三地倒在联军士兵的屠刀之下。好在城楼上还有四千余名精壮的义军苦苦支撑着,这才勉强没让联军们得以大举破城。
身上铠甲满是血污的陈建新,近乎疯狂地挥着长剑,砍杀着一名名爬上城头的联军士卒。秦军将军独有的绛袙不知何时已经掉了,散着长发的陈建新更是如同一头双眼赤红的猛兽一般。在离陈建新不远处,子陵亦是忘乎所以地与联军士卒搏斗厮杀着。身为皇帝的他,虽然不太懂战阵指挥,但有一身不弱武艺的他,对付这些普通士卒们自然是绰绰有余。饶是如此,那些黑衣宫廷侍卫们仍是紧紧拱卫着子陵,为他挡去各个方向刺来的兵刃。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楼上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境地,双方士卒均已杀红了眼。尤其是那些保着必死决心的老秦人们,更是将亡命本色发挥的淋漓尽致。不断有老秦人抱着那些刚刚爬上城头的联军士卒,跳下城墙同归于尽。一名七八岁的孩童竟死死抱住一名高大的联军士卒大腿,仍由着那联军用短剑在自己身上扎着血洞,鲜血直往口中涌出,却依旧圆睁怒目、紧咬牙关丝毫不肯松手。直至一名义军赶来一剑杀了那名联军士卒,这名已然身亡的孩童这才松开了手,倒在地上。
一幕幕惨烈的搏杀不断在东门城墙上处处上演着,五万名的联军却始终无法撼动这道已经被染成血红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