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已过巳时,咸阳东门南门同时陷入无边的杀戮之中。尘土飞扬、杀声震天、血光四溅,漫无边际的土黄色人浪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紧紧挺立着一道黑色松林咸阳城墙。
在咸阳南门,许峰、孟坤等秦军的压力比起林弈等死守东门的秦军稍微小点,因了有渭水河天然屏障阻挡,刘邦的楚军无法像项羽一般,一次性展开数万兵力正面强攻。而只能通过渭水河上的白玉石桥,运过约一万上下兵力,挤在咸阳南门城墙与渭水河之间仅仅数十步宽的地方,奋力攻城。
然而虽然如此,南门的防守与东门一样竟也频频出现险情,究其原因,便是都城咸阳的城墙太过于漫长,以致秦军原本就单薄的兵力更是捉襟见肘。
在东门,秦军储备不多的弩箭早已消耗殆尽,那些临时收集而来的滚石擂木也在楚军第一轮进攻中用光了。不得已之下,林弈只好下令就近拆除一些靠近城墙的房屋,将拆下来的砖石原木当做滚石擂木来迎击蜂拥而来的楚军。
正由于秦军诸多防守器械物资的匮乏,楚军的第一轮进攻便让秦军东门的防守到处出现危情。在箭楼指挥作战的林弈,甚至于都看见三三两两的楚军爬上了瓮城。幸亏有猛将胡两刀在奋力拼杀,以一当十,带着秦军们怒吼地将爬上城墙的楚军又赶了下去,这才堪堪保得瓮城城墙不失。
而瓮城那铜皮包络的大门,在楚军攻城车的连番撞击之下,竟然开始摇摇欲垮,墙边门缝四处抖落着粗细不一的碎石粉尘。由于城内没有塞门刀车,守卫瓮城城门的秦军百长,情急之下,振臂一呼领头脱掉铠甲,奋不顾身地扑到城门处,用血肉之躯顶在颤颤巍巍的大城门背后。其余秦军将士,齐齐一声怒吼便纷纷脱掉铠甲,跟着也扑了上前,用一个个肉身当起了大城门的门栓。
箭楼两侧漫长的城墙上,无尽的厮杀同样在惨烈地上演着。面对城下如同黄色海洋一般的楚军,秦军们丝毫没有惧意。弩箭滚石擂木用光了,便用短剑长矛,将一副副搭上城头的楚军云梯奋力顶开。挂在云梯上的楚军士兵惨嚎着摔在自己同袍脑袋上,一砸便是一大片楚军士卒失声惨叫。然而,随即便有另外一副云梯架了起来。
百人一副云梯,五万人的攻城楚军足足有五百余副云梯,一字散开,架在绵延十余里长的咸阳城墙,平均一里的地方便拥挤着五十副云梯以及五千名嗷嗷叫的楚军攻城士卒。若换成其他军队的士兵,见到如此场面或许多数早已吓得腿软发麻。然而,楚军遇到的却是号称“闻战则喜”的秦人秦军,从不惧怕苦战血战的秦军将士们,却是愈战越猛,人人如同发疯了的雄狮猛兽一般,红着双眼扑向不断冒死往上攀爬的楚军。
一时之间,城头各处都是刀光剑影、血雨纷飞。仰头攻城的楚军步卒们伤亡尤为惨重,城下横七竖八胡乱堆叠的是一层层楚军士卒的尸体。而城头处据守的秦军,同样伤亡不小,无数秦军将士身上黑色衣甲被染成了紫黑绛红之色。
为了阻止楚军爬上城头,甚是有不少秦军大吼一声,一把抱起涌上城头的楚军士卒,奋力一滚,砸向城下的云梯及四周的楚军。黑色黄色身影犹如片片落叶一般,从城头飞落。无论是秦军还是楚军,此刻都杀红了眼,就连那些初次经历战阵的咸阳老秦人,个个也像似被灵魂附体一般,嘶哑嗓子地吼叫着,挥舞着自己原本不算熟悉的兵刃,与攻上城头的楚军搏命厮杀。
咸阳城东门与南门已经成了一片疯狂屠戮的世界,挥舞着兵器相互收割着性命的人们,眼中只剩下黑黄色的身影已经无边无际的暗红血色,已经分辨不出谁是谁了。两军战鼓依旧在这片修罗场上空激烈的轰鸣着,无论是谁,只要此刻置身其中,顿时便会觉得胸中热血沸腾,血脉里暗藏的嗜血魂魄在此时此地纷纷觉醒。血红的心脏随着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金戈交鸣声、战鼓号角声,急促而又疯狂地跳跃着。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着,并不是害怕,而渴望着将灵魂爆发的冲动。
在城头箭楼处指挥作战的林弈,双眼也早已经成了彤红血色,下意识地咬紧牙关,右手紧紧握着挂在腰间的佩剑。短兵相接的恶战一旦爆发,主将的指挥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剩下的便是两军将士,战魂军心的比拼,哪一方能坚持到最后,胜利便属于哪一方。
原本是作为预备队之用的那两万老秦人义军,除了一部分紧张忙碌着拆除房屋制作滚石擂木并搬运到城头之外,大部分义军在一开始便投入了战斗。陈、谢两位将军也早已带着亲随卫队,赶赴城防吃紧处增援杀敌去了,箭楼处此时只剩下林弈与一名中军司马及卫斌、何敬、王建、杨建义、覃寒山五名林弈的亲随护卫。
箭楼下的瓮城城头处,浑身铠甲破碎的胡两刀,一身是血,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楚军留下的。披头散发的他,因了亢奋不能自己,原本有些黝黑的大脸此刻涨的酱紫,圆睁着怒目,右手一把长剑左手一支长矛,怒吼着向攀上城头的楚军扑去,直如战神一般,让楚军们个个心胆俱裂。
眼见着胡两刀身后的秦军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生死兄弟已经陷入蜂拥挤上城头的黄色楚军包围之中,林弈身后的卫斌等人赤红着双眼,紧绷着双拳,弥散出瑟瑟杀气出来。
“呛哴”一声,林弈铿然拔出腰间宝剑,奋力大吼一声:“中军司马留在箭楼策应指挥,其余弟兄随我冲上去,杀!”
“杀!”卫斌等人早已按耐不住,闻听林弈下令顿时齐齐一声怒吼,铿锵拔出各自长剑,紧跟着林弈身后飞奔出了箭楼,往瓮城胡两刀被围之处杀将过去。
“战鼓!助上将军杀敌!起!”留在箭楼指挥策应的中军司马红着双眼,嘶哑着嗓子向鼓手挥手下令道。
“咚咚咚!”一阵急促异常的鼓声漫天滚过,伴着林弈等人的黑色身影嵌入那漫漫的土黄色人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