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夭夭揣测弘翊心中用意的同时,重新大权在握,成为了军机处血滴子统领的弘翊,也在时时刻刻地想着应付夭夭的法子。也许在这大内皇城之中,也只有弘翊一个人对自己的功夫能够突飞猛进心知肚明。这不仅是因为飞天蛊,更是因为有夭夭的指点。
他所练的功法,出于当初被他剿灭的无双会没错,却是在无明尚未成为宫主之前的无双会。那本心法秘籍,是鬼面堂遗落出来的,真正的修炼至法也随着无常两姐弟的退隐山林而不得而知。然而,即便当事人已经不在了,这心法的厉害之处却无法让雍正忘怀。所以当他机缘巧合得到这本本不该再重现在江湖之上的恶鬼剑谱的时候,简直就是如获至宝,并将之悉数传授给了天赋较高的弘翊。
其实,弘翊并不是最优的人选,因为他的七经八脉只能算是武学之才之中的中上等,而毅康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雍正之所以把毅康调到兵部,给他一个闲职。完全是想找个机会游说这个年轻人为自己卖命。可是让雍正没想到的是,允鎏太过谨慎,而毅康也太过于不把名利当作一回事了。
弘翊对于这心法到底有多伤身且难控制,又对自己的地位有多受威胁,心中自然有数。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压力,他也不会想到与夭夭打赌,甚至是数次与之私会。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是弘翊从懂事开始就明白的道理。而今,夭夭虽然没有再和他有什么联络,更没有什么她会来主动找他的迹象。可是以前曾经有过的合作关系,却让弘翊一直有一种在空中走钢丝的不安。好像自己随时都会一脚踏空,又或者说,这根钢丝会突然间断裂开来,毫无征兆。
这天,天正下雨。
而怡亲王允祥,弘翊的父亲,也照旧还是在生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弘翊一反常态地留在了家中。这让大福晋兆佳氏很高兴,不管弘翊是不是给自己好脸色看,都忙着张罗些好吃的好喝的来招待自己这个难得在家里吃一餐饭的儿子。
只不过是一天而已,弘翊却很快发现了一个讽刺的事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是越来越不适应呆在这个家里头。不过是一天的光景,竟然让他有一种无所适从,如坐针毡的感觉。
与往常一样,虽然不用去早朝,弘翊也是起了个大早。在自己的房间里头呆不过两个时辰,他便有些坐不住了,只好出了房门在院子里散散心。往花园里去的时候,还特意绕了好远的路,就是不愿意被兆佳氏瞧见,或者是经过允祥的病房。
本来和和美美的一家人今日却落得这般田地,就连外人看了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苍凉。
花了大半天的功夫,弘翊七拐八拐地终于来到了小花园里一个还算私密的小亭子里头坐下,在四下无人的环境之下静坐,反而让他焦躁不安的心得到了平静。
也不知道是坐了有多久,弘翊觉着大概要到午时了,正准备回去出现在兆佳氏面前,院子里头传来的细微的响动让弘翊背在身后的拳头一紧。
“是谁,给我出来。”
他将眼神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刚才还在骚动的竹林后头。被他这么一呵斥,那树后头果然就没动静了。要是常人,估计会觉着是过了一只野猫或者什么,便不会再去管。可是弘翊却不一样,他练的内功心法本来就诡异刁钻,眼下又感受到一股子比自己身上更甚的阴寒之气来势汹汹,怎能不让他有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之感。
“……得罪了。”
弘翊见那人没动,气息也不减反增,手上不自觉间便凝起了一团寒气。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将这团戾气打出的同时,一个白影也到了他的面前。
不过,是一位穿着白底阳绣的少年公子,他身后的那片小竹林,瞬间就被炸开了花。然而,这近在咫尺的灰飞烟灭似乎并没有让这个不速之客感到不安,他很是怡然自得地在一切回复平静以后抬起了头。
弘翊在看清楚这人的容貌时,还是颇为意外地睁了睁眼睛。
“怎么是你。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来人,正是许久不见,也没有动静的白夭夭,白术。
“许久不见你联系我了,我又心心念念着你。所以我来了。”
白术笑了,明目皓齿。当她笑着的时候,不管这笑容是真是假,不管它是不是昙花一现,总是会让弘翊有一种为之惊艳的感觉。就在他怔愣的瞬间,白术已经进了他用来躲清静的亭子。
当这白衣掠过他的身边的时候,弘翊知道,有些事情,自己终究是躲不过了。
“……你来找我,总不是来叙旧的吧。”
“自然是叙旧的。”
白术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亭子里,倒是有些反客为主的意味。
“难道你忘了,就在几个月前,你与我之前是有赌约的么?”
弘翊皱了下眉头,环视一周,见四下无人,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白术可以如此毫不顾忌地坐在这儿。虽然他看不到,但是他知道,白术从来都不会一个人单刀赴会,这不是这个狡猾多思的女子的风格,更不是离错宫的做事风格。
敌在暗,我在明。这样的格局让弘翊觉得芒刺在背,就好像在他无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走入了一个无形的牢笼一样。
“……我没忘记。”
沉默了半晌,弘翊不情愿地答了这么一句,却引来白术的阵阵嗤笑。弘翊紧绷着脸坐到了白术对面,任谁都瞧得出来他的心情不佳。
“有什么好笑的事儿么?”
越是被这么问着,白术就越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一阵子才平复下来。
“自然是好笑。既然不是忘记了,却又不来与我相会,那便说明,你想抵赖。这,可是个不太好的品质啊。”
白术话音刚落,眼神瞬间就变得犀利起来,虽然脸上还带着笑,身上的戾气却在刹那间散发了出来。弘翊躲闪不及,终究还是被其中一片由这阴气凝起来的飞刀割伤了脸。这刀速可快,在弘翊看来就好似是被什么东西轻柔地摸了一下,如果不是因为脸上有温润的液体划过,他一定不会发现,自己的脸上竟然被割了这么一道伤。
弘翊用手指一抹那温润,低头去看的时候,已经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就不知道这味道到底是从这伤口而来,还是从白术身上飘来的。
“你今天来,到底是想如何呢。”
“没想怎么样,只是觉得,有些赌约既然已经分出输赢了,就该履行了。”
白术一手拿着折扇,敲了敲小亭的凭栏。轻轻三声响,掷地有声。弘翊看着那折扇,背在身后的拳头不自觉紧了又紧。
“怎么?不说话?原来你还是知道自己理亏的啊。这就好办了,既然我是赢家,你是输家。你不也不用多说话,我说,你听,就好了。”
扇子一会儿指向弘翊,又一会儿指向自己的主人。弘翊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一逞口舌之快。他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第一反应居然是笑。
“离错宫的人胆大妄为,早有听闻。不过我看,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你一人只身闯入到内城就罢了,竟然还可以如此淡然自若地在我的家里和我谈条件。我倒想听听,你到底是想让我做什么。”
“爽快!爱新觉罗弘翊,果然是个爽快人!”
白术抚掌大笑,笑声可大,可嚣张。她的这幅模样让弘翊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因为这让弘翊更加确定了一件事。这小花园看似还是在他的地盘,其实早就已经暂时成为白术的属地了。
白术歪着头,玩味似地打量着弘翊的表情,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她似乎就已经知道了弘翊的想法。弘翊这边还没做声,她就先主动为他解除疑惑,从另外一种角度上来说,也算是示威。
“别想了,我你还不了解么?就是带了人来了。你若是不想你的阿玛,额娘有危险,还是乖乖听我说话比较好。”
话音刚落,弘翊就笑了出来。
“我没听错吧,既然你都知道我是赌输了,难道还不清楚这来龙去脉?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怎么还拿所谓的阿玛和额娘要挟我?”
白术抬头,回答得很是气定神闲。
“这不是要挟,这是忠告。而且,我也不觉得你真的会因为这件事情就和你的阿玛还有额娘形同陌路吧?你恨他们,就说明,你爱他们。”
白术一字一句,似是谆谆善诱。只有当事人明白,这些看似无害的字眼其实是是在蛊惑人心。弘翊的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开。如此反复,心脏也跟着这眉头的动静一道,一松一紧,扯得他全身都疼。
“其实呢,我也想过如果这招对你无效怎么办?后来我想通了,怎么都对你有效用。不管你心里还有没有这对父母。”
白术似乎没有让弘翊搭腔的意思,弘翊还没有开口,她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围着弘翊转圈,忽然又用手一指,指尖直戳弘翊的心脏位置。
弘翊浑身一凉,那一刻真的以为自己是要死了的,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如果说你最为尊敬的皇上知道了他最为疼爱器重的十三弟猝死于王府之中,或者是在家中遇袭。你倒是说说,他会不会要求彻查此事?”
白术一边说着,一边笑嘻嘻地将指尖更是往里推了推,好像真的是要割破弘翊的衣衫,径直入他的胸腔一般。弘翊的脸色有些发青,倒不是被白术的动作吓到,而是被她的话吓到了。
白术说得一点都没错,别看允祥病恹恹的也不见皇上来看,却并不代表雍正会不待见这个曾经与自己出生入死数十载的弟弟。如果说白术真的那么做,引来的直接效果就必定是龙颜大怒。弘翊清楚得很,白术既然敢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来威胁自己,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来脱身,也做了足够的准备来栽赃陷害他。
毕竟当初自己急功近利,与白术合作不止一次。随便那件事拿出来和这些事情掺和在一块,弘翊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你要怎么样。”
思来想去,弘翊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局,只能以退为进。
“我说了,要你履行赌约。既然是你输了,你就得按照原先我们约定的那样,我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白术拍了拍弘翊的肩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早就已经又坐到了一边。
“……你若让我伤害家人,倒不如现在就在这里闹一闹。反正,也没两样。”
虽然知道自己对于白术的玩弄无法反抗,可是弘翊却并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他绞尽脑汁地想要排除那些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情。白术听着弘翊这种像是自暴自弃的话,突然咯咯地笑开了。笑声带着些少女的开朗,清脆如雨后嫩笋,却更像是在月夜之下偷偷绽放,妄图蛊惑韦陀回头一样的昙花。
“爱新觉罗弘翊,你和我合作了那么久,难道还没看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放心吧,我还要拿怡亲王的安危当要挟你的筹码。在没有把你吃干抹尽之前,我是不会自断后路的。”
突然,白术一闪身就来到了弘翊身边,她一手搭着弘翊的肩膀,极尽妖娆。
“我是要你,交出飞天蛊。”
白术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弘翊耳边,一股淡淡的香气让弘翊不禁迷离。他下意识地将攥紧了拳头,几乎将指甲卡进了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