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康正式从药王谷出来,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情。回内城的前一天晚上,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明天自己就能够回家。那时候他正在参详浣儿给她的那本药谱,这时候司马扶伤拿了几个药罐进来了,毅康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被飞儿几根飞针给封了穴道,蒙了眼睛。
之后,毅康就依靠一根红线,探闻问切了几个正在山庄里头疗养的病人。等到这场测试完了以后,房间里头就只剩下了毅康和司马扶伤。毅康一睁眼,看到司马扶伤正用着一种无比严肃的神情看着自己,当时还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儿,看错了什么病症。惴惴不安的时候,却得到了司马扶伤这么一句评价。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这医术,倒是能够回你的内城去糊弄几个明白人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早就已经归心似箭地毅康就怀揣着就要归家的快乐心情一路策马狂奔回了王府。
毅康的归来,让寂静的王府突然又热闹了起来,可是热闹了没多久,欢快的气氛却又突然销声匿迹了——一切都因为怡亲王允祥和弘翊这对父子。
“时儿,这几日你在你伯父那儿,可有听话?”
玉宁为了活跃气氛,便将大家的注意力转到了毅康的山庄之游上。
“听话,怎么敢不听话。额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师姐那几记飞针,可厉害着呢。”
毅康眨了眨眼,在提到飞儿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看一旁的阿宝。只见这七尺男儿本来冷眉冷眼地站在那儿,突然间脸色便红了。春日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显得特别青涩。
“嗯,是该让飞儿多戳你几下。”
玉宁笑了笑,就这么顺着说了下去。允鎏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地瞧着这母子俩谈笑风生,脸上也有了些许笑容。毅康环顾周围,发现毅恩并不在身边,遂又问起了弟弟的去处。
“额娘,阿玛,毅恩呢?去哪儿了?”
一提到毅恩的名字,玉宁便下意识地白了一眼。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又摇了摇头。
“他啊,又跟着灯草跑了。这两天,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两个小鬼神秘兮兮的。”
毅康一听就乐了,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是么?那我去瞧瞧,我估摸着我能知道他们在哪儿。”
正在这时,一声不吭地允鎏突然有了动作。
“时儿,找你弟弟不着急。为父有些话想同你说,你且先坐在这儿。”
允鎏话一出口,玉宁就不着痕迹地将早春招呼到自己身边来,径直出去了。看样子,这一对夫妻颇有默契,允鎏想要个清静地方的时候,根本就不要出声赶人。他什么时候需要玉宁陪伴在身边,什么时候又得避嫌,她似乎都一清二楚。
偌大的一个花厅,鸟语花香,只剩下了允鎏与毅康。允鎏瞧着毅康而今低眉目顺地坐在他手下,没有一丝让他留下的烦躁与不耐,忍不住就感慨良多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息引起了毅康的注意,他疑惑地抬起头来看了父亲一眼。
“阿玛?您……”
“不 ,没事。阿玛只是看到你现在的模样,很是欣慰罢了。对了,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和阿玛说说,你在司马伯父那儿到底是去做什么的?不仅仅是游玩那么简单吧。”
毅康被允鎏问得一愣,颇感意外。因为他觉得,自己从真正理解父亲开始,就知道父亲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不管是君臣之道,待客之道,夫妻之道还是父子之道,其实允鎏都拿捏得当,从来没有失办点分寸。就好像之前他无故失踪半年,那么蹩脚的理由他自己都不是很相信,可是父亲似乎就是看出了他有难言之隐,和母亲一道硬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
现今他只不过是离开了一段时日,父亲竟然就在他回来的第一天刨根问底,实在是让他觉得疑惑。
“呃,就是玩玩罢了。好久没有和师姐师妹们见面了,便想去瞧瞧。”
毅康尴尬地打着哈哈,竟然因为自己在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不说实话而感到了愧疚。
允鎏抿了抿唇,倒也没恼。
“时儿,别怪阿玛不通情理,想要刨根问底。阿玛从来都相信你的选择,只不过……现下有件事儿,说不定要拜托于你,可是阿玛又不确定能不能拜托你。时儿,阿玛是想问,你有没有在药王谷师承你司马伯伯学些妙手回春之术?”
“……阿玛怎么突然问这些?”
毅康并没有否认什么,却反问了一句话。看样子,是想要松口了。
“你十三叔……恐怕是快要不行了。”
允鎏沉默了一阵子,在说到允祥的病情时,特意拉长了音调,等了好一会儿,才把这句话给说完整。毅康也不知道自己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就觉得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又太过于震撼。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毅康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一个月前进药王谷学艺全然是为了弘翊奔走,可是学成出来之后,却说不定要为弘翊的父亲看诊。
“哎……老毛病了,这一阵子又因为弘翊的事情,让怡亲王爷心力交瘁。他这人倔强,又不想让皇上知道。虽然这两天是请了病假,说是休养。可是他的情况要比皇上料想的糟糕得多了。”
“……我不明白,既然十三叔是请了病假,为何皇上还会不知道他病得有多严重呢?”
毅康越听越糊涂,以他对皇上和允祥之间兄弟情谊的了解,他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尴尬的格局。
“……你这一个月不在内城,内城里头发生了很多事情。虽然这些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清楚,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不过……既然你有可能为你十三叔看诊,我也不瞒你了。”
允鎏说到这儿,突然顿了一下。毅康本来低头听着,见父亲没声了,自然会抬头来看他情况。只见允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主位,走到了他身边。
“弘翊根本就不是你十三叔的亲生儿子,他是你八叔……现在的阿其那的小儿子。”
话音刚落,毅康就已经惊出了一声冷汗。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弘翊的安慰。
“那,那弘翊呢?弘翊现在怎么样了?”
“他没事。官复原职,之前在军机处做什么,便还在做什么。”
允鎏在提到弘翊的时候,又是连连好几声叹气。这让毅康生出一种错觉,允祥的重病似乎是和弘翊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可是,却并不是他想的那种联系。
“……你十三叔当初是力排众议讲弘翊带在了身边,这么多年来,悉心教导。可是……皇上总是心存芥蒂,这几日,弘翊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你十三叔就病倒了。现在他在家里闭门不出,说是休养,谁也不见。可是我去看过一次,那模样不请个大夫看看怕是不行了。我又怕现在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再叫你司马伯伯来,会瓜田李下。只好就讲希望寄托在了你身上了。”
允鎏说着,苦笑了一声。官场上的事儿虽然毅康不明白,却也瞧出了允鎏欲言又止的苦涩。
“那,咱们什么时候再去拜访一下十三叔呢?”
事到如今,毅康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好隐瞒得了。本来就不该是什么隐瞒的事情,更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允鎏见毅康松了口,委婉地答应了他的要求,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你先休息一两天,我去联系一下。之后,便跟着我去一趟怡亲王府吧。”
允鎏如是说着,便站起了身。毅康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