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毅康留在遗世山庄静心修炼药王谷的回春妙手之术的时候,与他匆匆一聚,又匆匆告别的白术其实也没有离开京城。毅康前脚刚进药王谷,她的探子后脚就将这消息带给了她。
白术看着那张纸条上的内容,寥寥数字,却看了很久。良清依旧跟在她身边,就好像是她的影子一样,直到白术动手把那张纸条给烧了,他才吭声。
“……宫主你看,还要不要继续跟着他?”
白术笑了一声,这声笑跟她整个人给别人的感觉一样,冰冰冷冷的,让人猜不透。
“跟着他?怎么跟?人都躲到药王谷去了,我们要是靠近那么半步,你觉得,我师傅会察觉不出来么?”
白术口里的师傅,自然是指司马扶伤。曾几何时,她是司马扶伤最爱的关门大弟子。可是自从无双会灭门以后,白术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一次。她知道,药王谷是赫赫有名的名门正派,当初的白夭夭纯白如天山上的一朵雪莲花,这样的纯洁无瑕,这样的高贵,让人除了药王谷无双会这样的出身以外,想不到第二种能够将之好好栽培的地方。可是,现如今的白术,是从鬼面堂里头挣扎得死去活来才重获新生的。白术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那种踏进药王谷的勇气。她更不知道,自己就算是踏进了药王谷,还有没有那个勇气去面见师傅。
“行了,赫那拉毅康那儿就不用管了。本来咱们来这儿也不是瞧他的,他既然进了那地方,就更不必管了,咱们也管不到。”
白术有条不紊地吩咐着,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本来就是过来查一下这烟火是谁放的,现下查是查清楚了。可是赫那拉毅康这么个举动,却给我出了另外一个难题。我看,爱新觉罗弘翊当初肯定也是看到了那烟火,他现在一定也想千方百计地联系到我。不如,咱们就等等看。”
白术诡秘一笑,千娇百媚间已经就这么轻易决定了一个男人的命运。
“……宫主的意思是说,赫那拉毅康此度进入药王谷,其实是为了习得医术给爱新觉罗弘翊治病?”
良清一被这么点透,吃惊不小。在他看来,毅康是很在乎自己和白夭夭之间的感情的。不然他也不会即使现在的白术对他如何冷言冷语,他也是一幅不离不弃的模样了。
可是,既然如此,赫那拉毅康又怎么可以不去恨弘翊呢。就算他并不知道当初带兵来剿灭无双会的弘翊对白夭夭说了些什么,可是爱新觉罗弘翊是剿灭无双会的罪魁祸首,这总是不争的事实吧。
“你以为呢?除了这个原因,我已经想不到其他的了……说不定,爱新觉罗弘翊擅自服用九魂丹的事情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白术慢慢走到门厅,抬头望着天上冷月。月光洒在她脸上,似乎是有着某种温度的,这样的温度适中,不至于太炙热,也不会太寒冷,白术很喜欢。她扬起头,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所以,我想我们的计划要加快了。我想让爱新觉罗弘翊输得心悦诚服。”
白术回头对着良清嫣然一笑,良清闻言一愣,做了个拱手跪拜的动作,再也没有其他话可说。
……
毅康又莫名其妙地不在内城里头活动了,赫那拉王府对此的解释是大儿子再度出门远游。可是弘翊安插在关口的亲信却频频来报说,赫那拉毅康既没有出玉门关北上,更没有南下。至少,他们那些守关口的将领谁都没见到一个长得像是弘翊送过去的那张画像上的男人。
毅康到底现在在哪里,似乎已经成为了弘翊的一块心病。只要他的下落一天不明,弘翊的心就跟着七上八下个一天。理由很简单,他怕毅康早就已经和白夭夭见了面,而白夭夭也将他这么个无关痛痒的人和她往来的事实供了出来。到时候如果毅康果真是有加害他之心,只需要参上一本,这勾结乱党的罪名就够弘翊本人受的了。
弘翊这两天总是在想的问题总结起来其实只有两个,一是毅康到底是去了哪里,这二一个便是毅康对于他和白术之间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弘翊白天考虑的这些,即便是到了晚上睡觉都能钻进他梦里,实在是让他有些苦不堪言。
正在这个时候,阿博塞的一句通报就让弘翊像是看到了一丝曙光,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贝勒爷,这是给您的信。”
阿博塞进了弘翊里屋,劈头盖脸就是说的这么一件事。他先将端进来的水盆放在洗脸架上,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牛皮纸封面的信笺。
以后的话,无需多说,弘翊自然能懂。说多了,如果要是被王爷手下的人知道就糟糕了。这一点阿博塞也明白得很。所以当他将这封信双手递到弘翊手上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自己松一口气的声音。
弘翊眉头一挑,明明因为这封蹊跷的信的到来而振奋,脸上却什么神色都没有。他只是云淡风轻地将阿博塞挥了挥手,边说着让他退下的话,边将那封信揣在了怀里。
“行了,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下去吧。”
“……嗻。”
于是等到阿博塞一退出去,将房门关了个严实,弘翊便迫不及待地看起信来。果不其然,果然是白术送来的。信的内容很简短,无非就是告诉弘翊一声,老时间,老地点,她在那里等着他,期限依旧是三天。
弘翊在看到那封信的一霎那,是有一股子冲动要立马过去的,刚伸手去拿外衣,他又犹豫了。因为他现在不仅要防备父亲对他的监视,也要好好掂量一下白术对他的用心。
当他在怀疑毅康会对他背后捅刀子的同时,他也将白术一并算了进去。因为他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说服自己,白术宁愿选择帮助他,也不会选择去帮助毅康。这并不是自卑,而是一个事实。一个他看了很久,看得很透彻,可是却总也不想承认的事实。
这个事实的名字,便叫**。
就这么耽搁了一两天,直到第三天晚上,弘翊才现身在小树林里。那个时候,白术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见他出现,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更没什么好话说。
“哟,大少爷终于来了?肯见本宫了?本宫还以为,你这辈子都打算和本宫划清界限了呢。”
白术慢悠悠地从大石上直起身子,说这话时眉眼都带着笑,可是舌头底下含着的,眼里藏着的,尽是冰和毒。
弘翊自知理亏,绷着脸没吭声,随便白术怎么出言挑衅讽刺,想着等她一逞口舌之快,这言语也不会下刀子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白术只说了那么一句话,就没再说些言辞尖锐的话语。
当他回过头来瞧着她的时候,她正好从大石头上跳下来,一步一步地往他面前走。
“我还以为,你看到了那个白色烟火,会很担心,很着急,会很想弄清楚到底是谁放的。这个人又和我是什么关系,有没有和我见面之类之类的疑问呢?”
白术一只手抚在弘翊身上,缓缓地围着弘翊转圈。她的手,柔若无骨,就这么清风拂面一般地顺着自己的足迹抚摸着弘翊的胸膛。一缕幽香飘过,让弘翊的呼吸不自觉也变得粗重了些。
“……你果真是和他见面了。”
弘翊叹了一口气,将埋在心里的这根刺拔出来的时候,他觉得心里很疼。
“什么和他见面了?那个他,是谁啊?”
白术听到他这么说,忽然停了下来。明知故问的语气让弘翊皱紧了眉头,他有些迷惑了,搞不清楚是自己想太多,还是太悲观。难道他担心的一切,从来就没发生过?
白术歪着头瞧着他的反映,见他脸上露出许多微妙的神情,千变万化,便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让弘翊陷入到了迷惑的泥沼里。她的唇边,不自觉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嗜血的光芒却被月光恰到好处的遮盖,让旁人瞧不清楚。
可是这血腥味到底有多浓,只有她自己明白。
“我来这儿,确实是因为烟花引过来的,我就奇怪了,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放出这种离错宫的烟花出来?那个放烟花的人我是没见到,可是这一阵子,我却在为你的事情奔波啊。”
白术说得很是可怜,我见犹怜的模样让弘翊心中一动。一根许久不见涟漪的心弦,竟然就被白术这三言两语给拨得铮铮响。
“为我?”
“……你不是吧,难道你没发现,你身上九魂丹的药性,被人拔除得差不多么了?”
白术嗤笑了一声,鼻子里哼出来的气都带着香。弘翊一愣,刚听这话的时候,禁不住有种浑身发冷的感觉。一时间,他竟然就那么张口结舌地站在那儿,一丁点想法都没有。白术瞧着他这样,脸上讽刺的笑意更是明显。
“不是吧我的贝勒爷,你真的一点都没感觉出来?你好不容易促发出来的功夫,可是在悄悄流逝,不消半个月,一定会随着九魂丹的消失而被打回原型的。这么大一件事情,你竟然没有发觉到?”
弘翊木讷地摇了摇头,双拳却不自觉攥紧了。他发觉到了,他怎么可能没有发觉到。可是他没想到,暗地里为他拔除掉九魂丹药性的竟然会是他最最深爱的阿玛和额娘?
他想到了自己莫名其妙的晕眩,又想起了额娘并不高明的顾左右而言他,还想到了阿玛的搪塞。可是他是那么地相信他们,又怎么会联想到,他们这是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说了一套,做得又是另外一套。
白术一直都在斜睨着眼睛观察弘翊的反映,见他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她便知道,放诱饵的时候,到了。
“……再给我一颗九魂丹。”
弘翊只觉得有一股怒气直往脑门上面冲,他想都没想,便直接向白术要起这稀世珍宝来。白术摇了摇头,一闪身又用千步不悔坐到了高处。
“我没有第二颗了。”
“……那我该如何?”
弘翊仰头瞧着这如月光皎洁的女子。她脚边的银铃发出的声响,而今也似乎成了一种蛊惑。
“两条路。”
白术嘻嘻一笑,对着弘翊伸出了两根手指。
“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地做个平凡人。要么……你去问你阿玛要九魂丹,我没有,他有。”
这样的事实未免太过残忍,对于弘翊来说,自然又是一种打击。
“不,不可能。”
他摇着头,慢慢往后退了几步。
“如果他有九魂丹,如果他有九魂丹!……”
弘翊没有把话说下去,白术却接了他的话说。
“如果他有九魂丹,为什么一开始不给你这个儿子?你可以自己去找,自己去问啊。弘翊,那颗稀世珍宝可就在你家里好好放着呢,你要不信我,眼见为实,你看到了,便明白了。”
白术神秘一笑,放完这些犹如晴天霹雳的话之后,便不负责任的带着良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小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