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曼提卡,
“奥卡,你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简直没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干的!哦,我的天哪!”骑坐在马上,一副奴隶商人装扮的维斯特斯满脸僵硬,一路走来他已经将这些话不停地小声念叨了数百遍,但仍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我一定也疯了,当时居然赞成了你这么干!该死的,陛下知道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朱庇特在上,维斯特斯,你能不能闭上你那罗嗦的臭嘴!”在奥利安喃喃地抱怨了第500次同样的话之后,跟在奥利安马后,身着皮甲腰间挂着皮鞭,故作一脸凶悍之色扮成护卫的奥利安终于忍不住耳朵里不断传来的聒噪之音,压住声音愤怒地低吼道。
“该死的,奥利安,你一定是被热血冲昏了头脑!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我们是陛下派来的特使,可是我们却把卫队远远地丢在了塔拉哥,还毫无理由地愚弄了那些接待的官员和将领,陛下临行前的交代被我们忘得一干二净!而更夸张的是,我们现在居然扮成一伙贩卖奴隶的商人,计划着不被人察觉地渗透进格雷斯家族搜集通敌叛国的罪证,这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愚蠢的笑话!”
“现在还管什么该死的后果?我们都已经这样干了,难道你想临阵退缩!我敢打赌,你要是敢这么做,奥卡一定会把你直接丢进杜罗河喂鱼!”听到维斯特斯那似乎极度惶恐不安的分辨,奥利安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维斯特斯并非真的害怕,而是很多人在做出某个重大决定并付诸实践之后回头思考一番后往往会突然觉得十分忐忑忧虑甚至是后怕的正常表现,不过维斯特斯过于‘差劲’的承受力还是让心思坚实沉稳的奥利安有些好笑,不由故意出言恫吓道。
谁知,奥利安刚说完,维斯特斯却像是得了救命稻草似的立刻微微向前倾斜了身体,朝着马前侧一身粗麻无袖上衣和短裤、看上去和一个瘦弱的真正奴隶没什么不同的那个背影叫道:“奥卡、奥卡,不如我们现在放弃吧,应该还来得及,至于格雷斯家族的罪证,我们相信你一定还有其他方法查到!”
“计划已经开始,我绝不允许任何事情阻碍我进行下去。维斯特斯如果你害怕了的话,选择退出吧。去塔拉哥找达利尔去。”其实维斯特斯和奥利安说的话奥卡全部都听到了,对于维斯特斯的担忧奥卡只能付之一笑,潜入的计划的确是极端冒险之举,但并没有违背皇帝交付给他们的使命,而且正如他断然的语气,奥卡已经决意要亲自深入虎穴。
西班牙之行的任务在奥卡看来相当艰巨,实际上,当时庆功宴后的密谈中,奥卡就已经敏锐地发觉皇帝言语中隐含的对格雷斯家族一丝顾忌之意,格雷斯家族是一个非常庞大的贵族家族,家族历史追根溯源的话甚至能够追溯到共和国末期的凯撒时代,格雷斯家族的初代族长便是凯撒任西班牙行省总督时的财政官,当时的格雷斯还只是一个外来者,然而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家族早已在西班牙根深蒂固,如果真的去挖掘的话,你会震惊地发现整个西班牙,无论哪里都能看到这个家族的影子!
虽然斯多亚图姆之战后,从抓获的一些日耳曼高层贵族口中得到了部分情报,可以证实格雷斯家族就是那个表面带头组织大规模捕奴实质上却是准备内中勾结、通敌叛国的幕后黑手,也就是奥卡等人听到的所谓神秘豪商。但单凭这些外族的口供,显然不足以对一个帝国豪门提出指控,甚至于这些冰山一角的暴露反而让瓦伦提尼安皇帝更加被动和困扰。
尽管挟着大胜之势,短期内应该能够让格雷斯家族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但毫无疑问,日耳曼战败,格雷斯家族肯定会得到消息自己的阴谋败露,那么西班牙行省局势的微妙就可想而知了。
之所以出人意料地选择奥卡这个如彗星般崛起的年轻人而不是刚刚从狱中起复的狄奥多西充当巡查官,瓦伦提尼安皇帝也是举棋不定考虑再三。西班牙的问题肯定要一劳永逸地解决,但显然时机尚未成熟,如若贸然行事,致使情况激变,格雷斯家族狗急跳墙,直接叛乱的话,以这只庞然大物在西班牙经营的势力,恐怕瞬间就有倾覆之祸整个伊比利亚半岛都会糜烂。西班牙行省一直都是帝国的老牌大后方行省,一旦连这个行省都发生叛乱,立刻就会引发连锁反应,影响到那些随着帝国统治力减弱而蠢蠢欲动的偏远行省,那无疑将是灾难性后果,姑且不论屡遭磨难的国库是否还有足够的钱粮供瓦伦提尼安皇帝派兵平乱,即便有,刚刚惨胜日耳曼人的罗马也征调不出足够的兵力,10万多人的伤亡让皇帝焦头烂额,不得不继续坐镇巴黎直到自己的军队舔好伤口,同时也就近震慑居心叵测的格雷斯家族。
总而言之,现在的罗马就像一个庞大的巨人,看上去高大威猛孔武有力,让人只能高山仰止,但实际上却已是病入膏肓,全身到处都是病瘤烂疮,一点点折腾都有可能让这个巨人轰然之间倒下,而且再也无法站起,所以自尤里安皇帝以来,继任的几位罗马皇帝虽都是才能不俗,而且对帝国的衰败有清醒认识并且有心振兴国势,但在位期间大多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对罗马进行的改革都是一点点一步步万万不敢下狠刀子切除,就是唯恐不慎,将整个帝国内部的矛盾一下子全都激化爆发出来,那时就真的回天乏术了,罗马将分崩离析。
正因为如此,罗马帝国末期的几位皇帝可谓劳心劳力,苦心孤诣地维持着帝国的尊严,譬如瓦伦提尼安一世,即位十多年,这位军人皇帝的生涯几乎全在边境军营中度过,甚至连帝国的首都罗马城都没有呆过太长时间,就因为他不得不应付风起云涌的蛮族入侵,率领军队确保帝国最后的荣誉,同时也是为了曲线治国,避免和那些腐朽但强大的城市贵族正面对抗。
基于谨慎的考虑,最终瓦伦提尼安皇帝选择了奥卡,狄奥多西的能力和身份的确更适合,但他的性格却是个大问题,和老狄奥多西一样,他是个十分情绪化的人,一年前老狄奥多西就是因为违背皇帝的命令、拒绝率军团撤离不列颠,结果在南侵的凯尔特人以及皮克特人的联合进攻下惨败,所指挥的军团几乎全军覆没,让原本就兵力匮乏的帝国更加捉襟见肘,而老狄奥多西也因此被盛怒的瓦伦提尼安一世下令处死。
当时正接替前往罗马述职的父亲职位率部死战、抵抗南侵蛮族的狄奥多西却没有父亲之死而怨恨,而是忠诚地将不列颠战局稳定住并将一切妥善安排好交代给部将之后,但是在回到罗马之后年轻的狄奥多西竟公然在觐见时质问父亲被处死的罪名并且为父亲只是一心想要为帝国守御不列颠伸冤。这让瓦伦提尼安一世既感有失脸面但又心怀震动,随后囚禁了狄奥多西,但明眼人都看出,性情暴躁的皇帝没有当即杀死狄奥多西,那便是在保护他。
果然,斯多亚图姆之战后狄奥多西被启用,而且一跃就是接替殉国的埃提乌斯将军统帅第九军团,但在巡查官的职位上却没有选择他。很显然是出于担心他过于急躁的性格可能会让西班牙的局势过早发生激变。
奥卡很清楚自己此行的职责,其实,他什么都不用做,即便是赖在塔拉哥这个绝对安全的军事城市,整天花天酒地,只要自己不作出什么危险的举动让格雷斯家族提前发难就是大功一件,不过奥卡却不甘仅仅在这次平乱中充当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
西班牙对于奥卡无疑是继斯多亚图姆之战后又一个机遇。战胜日耳曼人让他从一介小兵成为了将军(军事保民官比一般将领拥有更多权力,而且是崇高的荣誉象征,甚至有资格参与评议元老院关于军事方面的政策决定。),而如果能够在西班牙这场正缓缓酝酿的风暴中崭露头角,平乱之后的一段安宁时期他必然可以获得一个足以施展抱负的舞台,而关键在于他是否能将眼前这盘棋盘活!
皇帝显然已经是抱着最坏的打算,与其轻易去碰触一点就着的雷池不如以雷霆之势铲除根源,所以皇帝在等待,在等着庞大军团从劳师远征的疲乏中恢复过来,而这段空白就是奥卡发挥的余地。
战争就意味着破坏!再势如破竹的平叛也会给西班牙带来巨大的创伤,而奥卡之所以选择决定去冒险打入格雷斯家族内部,就是要以最小的损失来化解这场随时可能爆发的叛乱于无形!
而任何坚固的堡垒,最虚弱的往往是内部,兵行险招、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