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席昂为代表的学者团的到来无疑解了奥卡的燃眉之急,新政铺陈诸事草创,正需要大量人才从旁协助来拾遗补缺矫枉过正,但可惜的是罗马的教育尚未普及平民阶层,先贤留下的宝贵知识和思想几乎都掌握在贵族以及少量的精英手中,因而即使新政府中大量空缺虚位以待向知识阶层敞开,但除了贵族趋之若鹜之外,那些奥卡真正看重的学者型人才却只有极少数表现出了积极的兴趣。
这样的局面奥卡也并不是没有预料到,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无非是因为几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对于此次改革较之以往任何一次改革都截然不同的性质和意义,散落各地的学者很难深入认识到,尽管每一周在奥卡的指派下都有专门人士对改革的进度内容进行撰写,然后通过印刷复制由各地办事处公开发售以便公民实时了解,但信息的获取仍然显得滞后,而且信息量也只能勉强达到粗概描述的程度,这直接导致了不少学者始终对改革持观望态度。
二来,之前的罗马沿承的一直是纯粹的贵族统治,政权大部分掌握在贵族、相对有特权的罗马市民手中,能够从外省、底层民众中间脱颖而出的高层官员屈指可数,这和最初的罗马是一种类似城市联合的松散政治同盟有关,这种存在明显倾向性和保护主义的封闭守旧政治给人的印象太过根深蒂固,因而不少学者和平民人才都很难相信改革真的能打破牢固的藩篱,使政治中枢面向全国敞开。
最后,也是最为隐晦的一点,那就是宗教的问题,先前也提到了罗马的知识阶层十分单一,除了贵族,剩下的基本都是属于古罗马希腊时代传承下来的学派团体,其中目前最具影响力、人数也最多的是新柏拉图学派。新柏拉图学派,顾名思义其理论的基础是建立在历史悠久的柏拉图哲学之上,不过与旧柏拉图学派相比他们另外吸取了毕达哥拉斯、亚里士多德、斯多阿以及东方宗教哲学的部分内容,特点是具有浓厚的宗教神秘主义成分。
新柏拉图学派其实与中国古代春秋战国时期盛行的百家有一点类似,它们实际上都是哲学流派,处世哲学和对哲学的思考才是百家真正的精髓,只不过最后机缘巧合之下华夏百家真正留下名气的却是各自赖以生存于世的技能,比如墨家的器械、纵横家的外交之术、兵家的兵略等等。而在这一点上,新柏拉图学派有所不同,古代西方人很早就对哲学有着十分深刻的认识,因而像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这些流传千古的伟人他们尽管个个博学多才,往往精通好几门自然科学,但在西方的史书记载中他们最为光辉耀眼的成就却依旧是留给后人的哲学思想。
而众所周知,宗教其实归根究底也是一种哲学,而同一个领域的竞争毫无疑问是异常残酷的,特别是随着基督教在帝国的崛起,新柏拉图学派提倡多神论与各种密信、法术的主张显然与基督教宣扬一神的核心教义显然相悖,于是受到基督教的极力打压,由于罗马政府偏向基督教,新柏拉图学派无力对抗,只能是龟缩一隅,于是在地域的分隔差异下分成了三个支流,即以扬布里柯为代表的叙利亚派、以小普鲁泰克和普洛克洛为代表的雅典派以及最后以希帕提亚为代表的亚历山大派,当然,这是原本历史上的分流脉络,而现实里目前还只有叙利亚派和雅典派,因为亚历山大派形成的核心人物希帕提亚还只是一个妙龄美丽的少女。
分流无疑进一步加剧了新柏拉图学派力量和影响力的衰弱,面对声势浩大的基督教,新柏拉图学者们只能是低调行事,避免与拥有政府支持的基督教冲突,被迫养成了谨小慎微的处事态度,因而导致他们虽然对改革十分心动但却不敢贸然加入,他们并不知道奥卡早已与基督教分道扬镳。
当然,这其中也有奥卡的责任在里面,主要是改革计划的顺序有些问题,按照奥卡的设想,全面改革的步骤将是第一阶段着眼于国政的确立、国家框架的建设,第二阶段是经济与军事的改革,第三阶段是农业特别是土地制度的改革,而最后才是宗教事务。这样的顺序原先看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现在看来已经暴露出不少欠考虑的地方,学者们的犹豫就是一个例子,因为迟迟看不到改革对宗教倾向的明确转变,学者们怎么敢随随便便露头,冒着被基督教迫害的风险?
好在奥卡及时发现了自己的失误,果断颁布诏书,以皇命特召的形式直接向那些学者发出邀请,这个时候就能看出一个后世人的自由开放不受拘束的思维是多么可贵了,以皇帝之尊荣亲笔书就信函诚邀学者来罗马,这样的做法可以说是轰动性的,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这不仅是一种姿态更是一种内在自然流露于外的胸怀,有了皇帝的邀请任何压力都消弭无形了,以席昂为首的亚历山大图书馆学者团便是第一批响应号召来到罗马的学派团体,人数足足有一百一十六人的学者团规模之大也是引起了罗马城的热烈反响,而在奥卡看来,这一张张或年轻稚嫩或垂垂老矣的面孔都是活生生的财富,有了他们很多国政展开中因人才匮乏而面临的难题顷刻间就会迎刃而解!
不过奥卡远远没有满足,他继续翘首企盼着来自希腊、来自罗马本地学园甚至是来自亚洲的人才,他的目标就是要将罗马所现阶段混迹于普通民众中的人才一网打尽,奥卡并非贪心,他只是认为这样做是正确的,改革需要人才,而人才本来就少,如果这么少的人才还有遗漏那就是浪费。
不过,有人也许会问这样的选才标准未免也太滥了,难道不担心招来的人良莠不齐、滥竽充数吗?这么想的确没错,但是却忽略了一个客观实际,那就是现在不是后世信息知识爆炸的社会,而是公元四世纪的古罗马!知识匮乏、信息闭塞的古代社会!在这样的社会中能找到的任何一个接受过精英教育的人都是难得的珍宝,如果去凭着不切实际的标准挑挑拣拣,那什么也不会剩下。
以眼下的条件,奥卡只能是在矮子里面找高个,譬如对这一批亚历山大的学者团的任用,奥卡就可以说是苦心孤诣,其中学问精深的老者被挑选出来作为高级顾问,直接获得元老的身份,同时负责参与对万民法的修改重订,先分类编纂出最为迫切需要的四部法律即《帝国公法》(宪法的雏形)、《帝国刑法》、《帝国行政法》以及《帝国立法法》。
第二部分是学者团中年富力强、正值壮年的学者,这部分人才奥卡决定拆开使用,一半充实到已经建立起的行政部门各主要部门中去直接担任长官,让国家的行政力尽快真正运转,而另一半则分派到各行省作为之前奥卡从不列颠抽调派往各地推行改革的人员的副手,让他们从中得到锻炼学习,同时也能起到监反馈和协助的作用,日后这部分人员就可以直接充任地方各部门长官,充实地方行政力量。
至于最年轻的学者,说实话奥卡真的很头疼,这些年轻人个个朝气蓬勃,有自信,有理想或者说野心,看上去似乎是改革最紧缺最合适的补充,可是事实却没这么简单。
年轻人虽然有很多的优点,但同时也有着致命的缺点,一方面他们的阅历、学识、实际操作能力都远远不够,因而让他们猝居高位执掌大权肯定不行,没准就会搞出一大堆麻烦,可是让他们去当小吏未免又有些浪费,而且也打击了他们对改革的热情,毕竟在那些繁琐细碎的事务面前再大的积极性也会逐渐被磨平。而另一方面,年轻人往往冲动而急躁,这些年轻学者虽然才智不凡,但对改革的理解和认识都还停留在很肤浅甚至是错误的层面上。
针对这两个方面的问题,最终奥卡决定,在罗马设立改革突击培训班,专门培训这些年轻学者和自愿参加的年轻罗马市民,由奥卡以及推行改革的各部门长官亲自授课,向他们灌输改革后新的国家管理理念、原则和方法等,让他们从思想上达到统一,在大方向上把握改革前进的正确方向。而除了学习之外,奥卡也给了这些年轻人一个具体参与改革的任务,那就是监督和搜集信息,他们可以自由的对所有新建立的国家机构的运作过程进行监督,然后直接反馈给奥卡,同时也可以站在更公平、更单纯的角度去搜集整理出任何他们认为应该改进的改革内容和措施。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新年时的庆祝似乎仍在昨日,可是当处理完学者团的事情之后,终于稍微闲下来的奥卡却惊讶发现眼看着竟要到深秋了,转眼间大半年的时间过了,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也许全神贯注地沉浸于某一项事务中就会忘却时间的流逝吧,改革正在逐步深入和全面地展开,前三个阶段的改革都已经取得了实际的成效,这让奥卡感到很欣慰,当然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盼。接下来就是宗教事务的改革了,说起来很有意思,明明是看上去最复杂的宗教改革反倒是阻力最小的,也许是以前的罗马皇帝在宗教上的反复无常让罗马人已经习惯了,一纸诏令就足以让基督教褪去华服。
不过奥卡很庆幸,如果不是在不列颠创立了万神殿,随后又在埃及真正尝试了一次宗教的碰撞,他也许都不知道该如何入手,但现在这些都不再是问题了,有了万神殿这个已经成熟的新宗教体系在手奥卡完全有信心从基督教的手中重新夺回人心,因为罗马正在通过改革变得繁荣变得公平变得自由,民众不需要再从基督的福音中寻找慰藉解脱和来世了,他们只需要努力,就可以在现世获得幸福。
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又也许是很多年,作为改革掌舵者的奥卡也不知道初步完成改革需要多少时间,但奥卡并不着急,他会耐心地最推行深化改革,让人们重拾信心和希望,让罗马一点一点地发生变化,当浴火重生的新罗马不再需要人看顾可以蹒跚学步时,奥卡将重新走上战车,拔剑四顾,去寻找罗马除了富强外另一件失落的东西——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