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冉冉,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腐烂的气息充斥着整个世界,战场如同现世的地狱,被死亡所萦绕。
在经历了长达十天的惨烈争夺后,鲁瓦尼堡终于不支陷落了,匈奴人的狼旗高高飘扬在城头,尽管它已经残破不堪。
匈奴人并没有获得他们所期许的胜利,因为这场胜利来得是如此艰难,双方在这小小的弹丸之地、版筑之间留下了三万余具尸体,真正的尸山血海……
罗马人最终退却了,主动放弃了这座已经遍体鳞伤的城堡,带走了不足三千残兵,而同样筋疲力尽的匈奴人只能目送着他们远去,继而高唱着不再豪迈、不再畅快的草原歌谣,脚步蹒跚地踏着自己人的尸堆走入城内。
随着鲁瓦尼堡的易手,焦灼的大战态势终于发生了转变,匈奴南路军竭尽全力拿到了双方在绵延战线上接触以来的第一个先手,无比艰辛地打开了通向北疆腹地的战略通道,然而这个先手却似乎看上去并没有扩大优势的实施意义,因为伤亡不下罗马的匈奴南路军根本无力继续向前推进了,更何况他们的面前也并非只剩一片坦途,残余的罗马军队得到了部分增援,正摆出一副决死的姿态借助险恶的地势构筑新的防线,毫无疑问要想越过这些悍不畏死的罗马人将牺牲更多宝贵的匈奴勇士。
不能再打了!匈奴南路军的主将毫不犹豫地否决了继续前进的想法并且派遣信使向休屠王说明了苦衷,当然,这种行为在罗马军队中无疑就是临战抗命,但在仍实行部族制的匈奴人眼中却不算什么严重的罪责,休屠虽然是左贤王,但并不能真正决定左贤王部所有人生死的大权,南路军的主将虽然违背了原定的计划,但的确是有足够的理由来改变计划,休屠可以怒其怯懦但却无法因此怪罪于他,更无法逼迫南路军不惜代价向前。
所以,鲁瓦尼堡攻防战的结束,实质上意味着南路双方战事的逐渐平息,南路双方各自剩余的军队即使恢复了斗志,在伤筋动骨的情况下也很难做出什么足以影响整个大局的举动。这场大决战,南路的对抗率先退出,双方平分秋色。
中路站场,某处,罗马指挥部所在地。
和后世的信息战争时代有着显著差异,在冷兵器战争中,任何一方的指挥部或者说主将所在的位置几乎都是战场上最醒目的标志,因为这里必然是大军云集旌旗蔽日,由于通讯条件的制约,古代战争一军统帅很少会将大部军队分派出去,因为这样一来如遇突发情况很难传达命令及时调动军队。不同于现在战争中要千方百计地隐藏指挥部所在,避免被对手发现实施斩首行动,在古代,就算你知道了敌军统帅在哪里想去擒贼先擒王又谈何容易?像是华夏古代演义小说里那样的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只能是不切实际的臆想罢了。
三天前,奥卡将指挥部迁移到了这里,一个视野开阔、居高临下的高地上,和匈奴左贤王休屠的大营隔着仅仅不到10罗马里的距离遥遥相对。
其实从战争伊始到现在,双方中路的主力较量相较于北边的骑兵争雄以及南边的攻防如火,反倒显得有些冷清,除了最开始的试探性接触中的几次小规模交手,这都半个月过去了,双方竟是都耐着性子既不冒进也不保守,就像是两条机敏的毒蛇眼睛一眨不眨地对视就等着对方露出破绽好一击致命。
这样的无声交锋让奥卡感到很头疼,他没想到那位传闻战功赫赫的左贤王真的如此难缠,只靠着自己摸索和经验总结就能将用兵之道熟谙到这种程度,奥卡不禁在心里将这个狡猾对手的威胁度再次上调了一个等级。
指挥大帐处,只见一个个捧着高高一叠卷起的莎草纸的参谋官和神色匆匆的传信兵进进出出,不停忙碌着将战场各处的最新信息及时传递到指挥部进行分析汇总,以供指挥官决策之用。而走进大帐,里面的景象更是让人感觉到一丝战局不明的紧张气氛,沙盘前不少戎装将领正激烈讨论制定新的作战计划,一旁的长条桌上,年轻的参谋官们则更是手眼不歇地浏览一份份情报。唯一算得上清闲的,也许就是军帐最里面站在巨幅地图前凝神静思的奥卡了。
对着详细标注着双方兵力大概部署和地形地势的地图,奥卡已经想的快要脑袋都炸开了,可惜仍是没有太大进展,经过这么多天的细致观察,奥卡大体已经可以确信,那个休屠王倒不是真的识破了他的几个布局而是出于谨慎才会碰巧让自己的盘算落空,匈奴人始终若即若离一沾即走,看来也是休屠王授意,这家伙分明就是没兴趣和他玩花招,满心只想着进行决战。奥卡并不惧决战,但问题是受到战场遮蔽现在无法派出斥候去越过匈奴大军侦察草原的情况,因而奥卡心里始终有着一层隐忧,担心匈奴王庭也会参战,一旦不幸应验,眼前和休屠王决战无疑就是大大的昏招了。
没办法,奥卡始终踌躇难定,众将请战也是被他压了下去,他这个统帅都心怀犹豫,怎么能轻率出战?于是,奥卡只好等下去,一方面希冀匈奴人失去耐心露出破绽,一方面也是在等安奎拉。
关于北线战事的最新情况奥卡已经从送达的情报中知道了,对于安奎拉果断让刚组建的骑兵大胆深入执行作战任务的决定,奥卡深以为然。对于一支军队的养成,奥卡一直都是抱着一个明确的态度,那就是训练得再好都没有意义,只有在残酷战场上生存下来才算是真正合格!更何况是骑兵这种就是靠不断的战斗才能喂出来的兵种,如果不经历血火磨砺,永远只能是看家之犬,永远不可能在广阔天地中纵横驰骋。
除了趁机锻炼骑兵这一点外,奥卡对安奎拉此举极为赞赏的还有另一点,那就是成功误导了北路蛮族联军的视线,让他们的注意力全被踪迹飘忽的骑兵吸引了,奥卡虽然还不知道乌达普陷落的消息,但已经收到哥特大军撤营东追的情报,这样一来,短期内只要不泄露消息蛮族联军恐怕只会死追着诺顿的骑兵不放,而无暇去顾及进攻北线防御,这样一来,正好为奥卡秘密抽调北线兵力提供了机会。
奥卡正想着安奎拉何时能到,忽然就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不由转过身,只见一名传信兵大步走到近前,握拳横于胸前行军礼道:“陛下,安奎拉将军到了。”
闻言,奥卡顿时面露喜色道:“既然是安奎拉将军来了,还要通传什么,快请他进来。”
“哈哈,陛下,是不是等我等得正急啊!”话音刚落,只听到爽朗的笑声传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却已经出现了奥卡的面前。
“你这家伙,还真是一点也不知道谦虚啊!”奥卡笑着给了眼前亲密的战友一拳,随即举起手示意军帐内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目光的将领继续各司其职,然后便迫不及待地一把拉住安奎拉的手臂,转身走到地图前道:“我可是就等着你来给我参谋参谋好拿定主意啊,这几天我是辗转难以决定,匈奴人十分谨慎,之前好不容易设下的几个埋伏都被他们躲了过去,匈奴王庭的动静又不明,眼前战局又迟迟找不到突破口,我这可是真的进退维谷啊!”
奥卡一时心焦,也没空去看安奎拉便心急口快地将内心的矛盾说了出来,等说完片刻才发觉有些异样,因为始终没有听到身边的回复不由疑惑偏头看去,却看到安奎拉正一脸凝重地紧盯着悬挂在墙壁上的地图,眼神中尽是思索之色。
看到安奎拉这样,奥卡登时闭口不语,因为他很清楚身边这位战友的习惯,只要是在认真思考某件事的时候,他就会变得心无旁骛专心一致。想到刚刚叽里咕噜说了那么多恐怕都是白费口舌,奥卡不由心下失笑,于是静下心等着安奎拉思考出一个结果。
半晌,一动不动的安奎拉忽然蹙了蹙眉,继而转过头,结果正好看到奥卡正神情期待地盯着自己,顿时想起刚才一幕,蓦地脸色肃然郑重行礼道:“抱歉,陛下,末将一时……”
“行了吧,你这家伙,在军队里我们就是袍泽而已,不要去费神什么君臣礼节。”然而,奥卡似是看出了他内心所想,立刻伸出手止住了他行礼的动作,眼神诚挚地说道。
“……陛下恕罪。”安奎拉愣了一下,眼中却是感动之色一闪而过旋即神情一正,肃然道:“末将只想问,陛下是不是看出那休屠王一直故意小心进兵就是为了与我军进行决战,但陛下又担心一旦开战若不慎陷入僵局匈奴王庭既又出兵我军恐遭败绩?”
一番话正戳中奥卡心思,心神动摇间也没去注意安奎拉那过于正式的称呼,奥卡面色一紧,忽而看向安奎拉叹道:“的确是这样,匈奴王庭的情报不明,让我一直无法下定决心啊。”
“陛下,末将要说,你这是自陷不决而恍若未觉啊!”
奥卡一惊,面色微变,不是对安奎拉话中隐隐指责之意感到愤怒而是惊讶于安奎拉所说的话。
“安奎拉,你的意思是?”
“陛下,你既然认同我放任骑兵大胆深入的做法,此时又何必犹豫迟疑呢?匈奴人既然要和我军决战,那与其迁延时日,不如尽全力一战而胜!至于匈奴王庭动向,只要我军能尽快战胜眼前之敌,想必匈奴单于绝不会再冒着风险在酷寒冬季两次兴师动众吧!”
不等安奎拉说完,奥卡已是两眼放光,直欲畅快一啸尽出这几天胸中抑郁之气!不错!考虑那么多干什么!不如放胆一战,击败休屠王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