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卢行省,亚维农
高耸的石质城堡前,数百拖家带口、遭了兵灾的平民正在大约几个小队数十名罗马士兵的护卫下乱哄哄地朝石堡而来,数百人男女老少都有,个个拖家带口,行动缓慢。
“快走啊,快走啊,大家,撤到堡垒中我们就安全了!”沿途护送这些平民而来的罗马士兵分成两列,神情戒备地护在队伍两侧以防不测,一名看上去是这些士兵中军衔最高的军官正不停游走在民众中间大声鼓舞士气,催促大家快走。
距离秋狩惊变,马克西穆斯举起日耳曼人大旗率部反叛的日子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北疆局势又发生了不少变化。叛乱当日,营地陷落之时,皇家骑士以及宫廷卫队护送着格拉蒂安以及一干重臣将领先一步离开,一路血战,幸运地突破了叛军的堵截,安全进入了安奎拉将军的领地。
然而除此之外的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由于事发突然,营地被内鬼从内打开,即使擅长防守的警卫军团拼死抵抗终究还是寡不敌众大部阵亡,余部四散,而失去了最后的守卫力量,营地内的大批中高级官员、将领无路可逃,纷纷被俘,因为深恨警卫军团的顽强抵抗造成自己的心腹部下损失惨重,马克西穆斯一不做二不休,悍然举起屠刀将所有俘虏尽数杀害!
而后,马克西穆斯犹觉不足发泄内心的杀意,竟然灭绝人性地下令部下偷袭巴黎周边的几个集中营,袭杀了守卫释放了关押的日耳曼人并打开兵器库将这些野性未驯的野蛮人全部武装了起来,聚集起了一支乌合之众但人数众多的军队,随即四面汇合,攻陷了毫无反抗之力的巴黎城!为了笼络日耳曼人,马克西穆斯允许部下在城内为所欲为一天,于是美丽的巴黎城立时沦为地狱,哀嚎震天,生性残忍的日耳曼人肆意屠杀平民、抢劫财物、强暴妇女,毁坏建筑,犹如恶魔般带来无尽的杀戮和毁灭。
而不等巴黎城内的哀嚎平息,马克西穆斯又急急派遣手上沾满了无辜者鲜血的屠夫部下分路出击,攻打巴黎附近的城镇、集中营以获取所需的物资以及武装更多的日耳曼人。
然而,这一次,马克西穆斯派去的叛军不可一世的猖狂和残暴遭到了坚决的抵抗和沉重挫折!因为北疆纳入帝国领土为时不长,虽然战事硝烟已经远离了巴黎周围,但一年前,为了筹划与日耳曼人决战时所建造的军事堡垒都还还没有拆除,因而,四处侵略的叛军突然发现在他们面前的竟是一座座城高壁厚的坚固城镇,甚至于连那些野外的村庄也都有着木栅,而在那些厚重城墙后面的,是无数得知了格拉蒂安不幸遇难以及巴黎惨剧后,众志成城、仇恨滔天的罗马人!
他们之中,既有从南面迁徙而来的,也有本地人,还有从军中退役的老兵,甚至,还有那些已经从集中营中走出的日耳曼人,然而现在他们都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就是——罗马人!
面对烧杀劫掠、无恶不作的叛军,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纷纷拿起武器,在仅有的一些逃散来的士兵指挥下,怀着保卫家园的坚定决心与叛军喋血鏖战!
在巴黎残杀了数以万计、手无寸铁无辜平民的叛军面对这无数凝聚在罗马旗帜下的城镇时,毫无疑问地折戟沉沙,几座大的城镇经历叛军强攻岿然不动,只有一些来不及撤离的村庄被恼羞成怒的叛军烧杀一空,不过很快,各个城镇都从叛乱初始的混乱中清醒过来,自发地推举出领导者,开始有组织地相互奥援、结城互保,同时一些秋狩当日侥幸逃生的皇家骑士也在野外收拢残兵,组成机动的骑兵分队四处救援被小股叛军围攻的村庄,不仅屡次击败叛军,还成功护送大批村民安全进入了临近的城镇,避免被叛军残害。
不过,由于缺乏足够威信的领导者,正规军也人数寥寥,各个城镇也只能勉强自保,无力主动出击,只能任由叛军攻陷集中营释放战俘人数不断激增,整体局势益发紧迫,一旦平叛大军迟迟不来,这些深陷于叛军巢穴中的孤城,最终恐怕还是难以幸免。
一周过去,叛军渐渐强盛,几座靠近巴黎的城镇已然被叛军不惜代价攻破,城内军民尽皆死难,迫于情势危急,援军又迟迟未到,外围城镇不得不开始举城撤离,撤往更远的地方以求自保,而眼前亚维农城前的这些难民便是从北方的格勒诺布尔逃来的,原本撤离计划万无一失,却没想到临撤离一天,居然被一支游哨的叛军意外发现了他们的举动,结果不得不提前撤离。却没想到还是半路遭遇叛军,军民四散,眼前这些便是摆脱追杀逃出来的一部分,他们一路向南,于是来到了亚维农城前。
亚维农城堡坚固,又有数百正规军队戍守,只要能撤入堡垒之中就不用再担心叛军了,可让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落在后面的兄弟刚刚来报信,说一股人数不多的叛军骑兵居然认准了他们,一路追了过来眼看着就要撵上他们了。
可是……军官走到队伍旁边,目光焦急万分,队伍太慢了,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青壮都在混战中跑散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二十多个军中同袍,一路胆战心惊地护送他们到这里,可是离城堡还有好长一段路,一旦这时候叛军突然杀到,就坏了大事了,可是偏偏就算他喊破嗓子、大家也都努力赶路,但是速度还是提不上去。
“长官,我们该怎么办?已经隐隐听到马蹄声了!”就在军官急着如热锅上的蚂蚁时,一名士兵神色惊慌地从队伍后面赶了过来,气喘吁吁地来到军官面前急声说。
“什么?!这么快!”闻言,军官登时脸色一变,随即转过头看着那些扶老携幼艰难行进的平民,眼神挣扎不定。
那士兵似乎看出了军官内心所想,悄悄凑上前,低声说道:“长官不如咱们召集兄弟们先撤吧,咱们跑得快,说不定还能提前赶到军堡让守军派兵前来支援啊!”
士兵话虽说的委婉,但个中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就凭20几个正规士兵肯定抵挡不住追来的叛军骑兵,与其白白和这些平民一起死不如将袍泽们安全带回去。
这样的想法自然谈不上错,士兵也是人,更何况眼下剩下的这些兵士都是一路生死与共的袍泽,怎么忍心让他们白白送死!
然而,听了士兵的这番话,军官眼中的迟疑之色却蓦地一扫而空只剩下平静,他转过身,一只手重重地放在那名兵士的肩上,面无表情地沉声道:“你跑得最快,再带上我们中间那三个最年轻的兄弟赶快去军堡求援!队伍接着走,我和其余兄弟留下断后!”
闻听军官的托付,那兵士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大惊失色道:“长官就凭你们十几个人,怎么挡得住那些叛军啊!长官,你难道是觉得我贪生怕死吗!”说到这,那兵士竟愤怒地扯去了身上沉重的甲胄大声道:“我在边疆当了七年的兵了,死人他妈的不知看了多少,我只是不想兄弟们都白白送死而已!既然长官不愿走,那我也留下,我们一起断后,让那些平民先走!”
砰!军官将另一只手也重重地放在了兵士的肩膀上,他的目光深沉而坚定,他紧紧握住兵士的双肩,不再是以军官而是以兄弟的口吻说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勇敢,每一个罗马士兵都视忠诚和荣耀高于生命!兄弟,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让这些兄弟白白送死!可是你想过没有,那些步履蹒跚的老弱妇孺中间,有多少是我们那些在其他地方战斗的袍泽的父母姐妹!我现在终于明白当日陛下视察军营时说的那番话的意思了,身为军人,我们保卫的从来不是什么看不见的玩意儿,而是亲人、朋友和由这些人组成的家园!这才是我们为之战斗为之流血的罗马!”
“兄弟!快走,别再浪费时间了,你早走一步,我们活下来的机会就大一分,快走,让军堡派出骑兵支援我们!”说完这些,不理会那兵士两眼呆直地站在那,军官转身跑入队伍,抽出战剑大声呼喝着招来所有部下,向他们宣布自己的命令!
没有犹豫、更没有质疑,所有士兵都默默地抽出战剑,脱去对付骑兵时纯属累赘的甲胄,而那名被军官托付求援重任的兵士已经带着三名年轻的脸上还没有染上无法抹去的征战沧桑的士兵拔腿向遥遥在望的石堡狂奔而去,而与此同时,难民的队伍也片刻不停,继续向石堡迤逦而去。
而留下来的24名战士,则每三人组成一队,站成三角形,戴好头盔,紧握手中战剑,默无声息地为渐渐远去的难民队伍挡住了身后正席卷而来的兵锋!
半晌之后
轰隆隆!~~~
马蹄声响起,视野尽头的林地内,一支大约上百人的叛军骑兵露出了身影,当遥遥看到这些孤独地守卫在旷野上的罗马勇士们时,叛军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随即,铁骑轰鸣,叛军挥舞着长矛,狰狞地大笑着催马汹涌奔来!
面无表情地看着叛军骑兵越来越近,三角阵中,军官蓦地回头望去只见难民队伍已经走过了大半的路程,军官那被硝烟熏得黑红的脸上似乎微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他只是最后望了一眼石堡,随即转过头,用尽胸膛中的气,剑指叛军,环顾左右袍泽,宛如一头高傲不屈的雄狮咆哮着!
“为了罗马!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