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重臣、各部要员、卫戍区将领、归返诸军团长……陛下亲临……伊夫森林……三日后……秋狩?”
卫戍区司令部最高统帅的办公室内,职任巴黎卫戍军区最高指挥官的马克西穆斯正微微皱着眉头,端详着手中不久前由一位宫廷侍从官送来的邀请函,神情之间似乎颇有些困惑不解,口中不时还喃喃自语一些断断续续的模糊词语。
而在他的办公桌前,副将提努斯肃然而立,目光盯着前者手中的邀请函脸上同样是一头雾水的表情,另外他眼角的一丝尴尬虽然掩饰得很好但仍难免流露出一丝,盖因马克西穆斯拿到这份邀请函后已经翻来覆去至少看了十几遍,但既不见言语又不见神情太多变化,对于就站在办公桌前的他更是仿佛直接忽略到了脑后,这种情境不禁让提努斯不知所措。
“也许是陛下在邀请函中有什么特别交代的任务。”想了一圈最终得出这样一个答案的提努斯突然意识到将军的沉默也许是在暗示自己不宜在场,想通此节的提努斯顿感自己实在脑筋迟钝,于是立刻轻转脚步,准备向门边走去。
然而,就在他刚转身至极,马克西穆斯的话音却突然响起,让提努斯不由一惊。
“提努斯,例行汇报先放到一边,你马上代我去询问一下,秋狩的邀请函都发给了哪些大人还有将军,另外秋狩围场的警卫是否是由警卫军团负责。”
虽然觉得马克西穆斯的命令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提努斯还是下意识地立刻回转身,立正遵命,旋即离开了房间。独留马克西穆斯一人仍坐在靠背椅上,怔怔地看着那份邀请函,目光深沉,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中午,行政厅东边的一幢二层大楼内,人来人往,一眼扫过去泰半面孔都十分熟悉,仔细想来竟都是行政部厅的各级官员,官员们大多都是结伴而行,相互谈笑风生,整个大厅内满满当当都是人,但几条排着的长队始终井然有序,喧哗声也甚少听见。
如此场面,既非议会,又非聚宴,却进进出出的都是官员,不知其中内情者难免感到奇怪,然则对于穿越众来说这里的情景恐怕是再熟悉不过,一眼便能猜出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不错,这栋分为两层的规则矩形建筑便是巴黎行政区内的行政机关食堂。
在罗马人的传统饮食观念和习惯中,一天之中,对早餐和晚餐最为看重,而其中晚餐尤为特殊,劳累一天,一顿丰盛的晚餐将是罗马人必不可少的需求和享受,即使贫贱家庭往往也会悉心准备,而早餐则是要为一天的工作提供充足的体力,因而也不能轻忽。而相对于这两顿,中午的用餐在古罗马人眼中,虽然不至于像古代中国那样干脆没有吃中饭的概念,但也基本是随意应付一下,解解饥饿。
这种一日三餐的方式的安排显然并不合理,依据后世的营养学研究结果,一日三餐,早餐应当少而精,午餐应当足而丰、晚餐则应尽量少吃,空腹入睡。前世在军队习惯了这种搭配用餐的奥卡自然对罗马人的饮食有些不适应,所以干脆就推出了食堂文化。
机关食堂应运而生,当然这主要是满足奥卡的一点‘私心’,不过这食堂推出后的实际反响却是出乎意料的受到了官员们的欢迎,很快不仅是伦敦的行政区、整个不列颠的各级城市行政区居然都兴建了食堂,供集中办公的官员中午休息时间用餐,食堂提供的食物种类十分丰富,再加上大锅脍的口味,热喷喷的饭菜很快就牢牢成了不少官员的最爱,而且在食堂用餐的费用相当低廉,各级官员既可以每餐付费也可以从薪酬中直接扣除包月的费用然后就可以凭票用餐。
这种工作餐的模式受到了普遍欢迎,所以奥卡在北疆期间也就趁势向格拉蒂安提出了建议,随即被采纳,于是,巴黎城内的行政区内一东一西两座食堂拔地而起,东边的主要是供卫戍司令部、参谋部等机构的武官就餐,而西边的这个食堂主要就是为文官服务了。
不过今天显然是个例外,因为正逢用餐时间,一位武官施施然出现在了文官食堂内。当然,如果只是个普通武官,那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偶尔也能见到彼此是好朋友的武官和文官一同就餐,但关键是今天出现的这位却是身份非同一般。
“马克西穆斯将军,他怎么跑这来了?”
“就是啊,难道是有什么紧急公事?”
“不可能,你看将军的表情,哪里有急切的样子,也许是来找几位大人的吧。”
“嗯,我也这么觉得。算了别看了,反正没我们的事,赶紧去排队不然又吃不上我心爱的牛排了!”
“你就知道吃!”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几个正好站在门口看着马克西穆斯走进食堂的官员好奇地打量着前者,结果引得马克西穆斯目光瞥了过来,几个低级官员登时心虚地相互推搡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躲开了。
而很快,越来越多的官员认出了那个站在门口的身影,不禁纷纷目光投向这边小声议论起来。然而自始至终,沦为品头论足对象的马克西穆斯都是面色不改,线条刚健的面孔、魁伟高大的身材都让他看上去宛如一尊雕塑。
过了有一会儿,一名年轻的官员脚步匆匆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到马克西穆斯面前,低声说了几句,随即在那年轻官员的接引下马克西穆斯迈步上了专门为高级官员服务的二楼,大厅内的异常状态才终于解除,小小的插曲很快在饥肠辘辘饥饿感的催促下被急着排队用餐的官员们遗忘在了脑后。
而这时,马克西穆斯已然在那名年轻的官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二楼最里面的一个安静舒适的隔间门口,年轻官员轻敲了几下门,里面立刻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进来吧。”
门推开,马克西穆斯径直走了进去,而年轻官员则顺带关上了门离开了隔间。
“啊,马克西穆斯将军,怎么有空特意来找?莫非是想请我喝上一杯。”一如既往略带调侃的语气,静室的一角,坐在柔软沙发上的老安德鲁微笑着看向马克西穆斯道,而在他的身前,放着一张小矮几上面摆在几样小菜和小半碗清粥,显然,刚刚安德鲁正在用餐。
“安德鲁大人,很抱歉打扰您用餐。”马克西穆斯闻言,生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不过像马克西穆斯那样原本就是线条粗犷有些恶相的脸上硬生生挤出的歉意微笑,可想而知实在是比哭还要令人纠结。
好在安德鲁与他共事已久,对他颇为了解,因而也不以为意,笑着伸出手道:“将军请坐,将军既然午餐时间急着赶来见我,不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正是。”见到安德鲁的态度,马克西穆斯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肃声道:“我匆忙赶来,是要向大人求证一件事情。”
“哦?”注意到马克西穆斯眼神中的那抹焦急,安德鲁嘴角微撇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不知将军有什么事要向我求证呢?”
虽然,在奥卡加入格拉蒂安派系之前,安德鲁和马克西穆斯就已经是格拉蒂安身边的心腹,一文一武,被誉为左膀右臂,但两人的地位却还是有所差别,安德鲁充任格拉蒂安的谋臣角色更早,而且某种程度上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安德鲁实际还兼任着格拉蒂安的老师一职对格拉蒂安影响巨大,而马克西穆斯虽然忠诚可嘉、军略不凡但毕竟是蛮族出身,而且也少了一层更深的联系在其间,所以,但凡是北疆的高层官员都很清楚,以前,就只有老安德鲁才是陛下唯一的肱骨之臣,任何秘密都不会对其隐瞒,如遇重大事情都会与其商议,而马克西穆斯与老安德鲁想必显然还是逊了一筹。
不过,随着奥卡的横空出世,这种稳定的君臣关系又出现了新的变化,那就是年纪轻轻的奥卡似乎成了陛下最知心的朋友,这个凭借着一己之力收复了不列颠的英杰不知不觉间居然越过了马克西穆斯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成为了陛下身前名副其实第二号重臣!而马克西穆斯的地位下降似乎还不止于此,近一年来,奥卡离开前往埃及前向格拉蒂安推荐的那位同样年轻的军团长安奎拉在东部战线上取得了相当不俗的战绩,而且他还十分有效地在东部地区推行了改革,地位迅速上升,俨然已有了和马克西穆斯并驾齐驱的迹象。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微妙变化,原本以前还和安德鲁有所往来的马克西穆斯现在已经很少拜访,因为众所周知,安德鲁对年轻的奥卡以及安奎拉十分看重甚至结为忘年之交,不止一次在格拉蒂安面前盛赞他们的年轻有为。这种情况之下,内心难免有些不愉的马克西穆斯自然更是和安德鲁、奥卡他们渐渐少了来往,自与一干蛮族出身的将领组成了圈子。所以今日,当从秘书官那里听闻马克西穆斯亲自来见时安德鲁还略感惊讶,不过现在看来,后者的来意安德鲁已然猜到。
“安德鲁大人,适前御前会议上,大人您负责的安全部不是向众位高层通告了一起正在酝酿之中的针对陛下的阴谋吗?如今这起阴谋尚未揭破,却突然之间要举行秋狩,圈定的围场我曾去过,那里林木茂密、地形复杂,十分危险,特别是秋狩中人员众多,难以做到仔细甄别,这岂不是对陛下的安全构成严重威胁吗?大人身为安全部长官难道不应该劝阻此事吗?”马克西穆斯的语气具有典型的军人色彩简单直接,没有丝毫拐弯抹角,对安德鲁以及安全部的一丝隐隐不满也是溢于言表。
然而,听完了这番话的安德鲁却是微笑不减,丝毫没有因为马克西穆斯的语气而有所不满,但他的回答却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令马克西穆斯一阵愕然。
“举行秋狩就是为了安定人心,宣扬陛下不惧宵小的气魄,前线众将归来,陛下岂可居于宫中不予接见?这岂不是让那些一旁窥伺的卑鄙之徒更加猖狂!此事乃是陛下所定,将军不必多言,至于陛下的安全将军也大可不用心忧,安全部将协同警卫军团确保围场周围的万无一失,绝对不会出现任何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