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巴村发生的一幕只是在尼罗河东畔延绵千里的土地上大撤离行动的一个缩影,那些从平民阶层中重新招募训练而成的帝国新军团不负预先的期望,展现出了在奥卡看来身为一个文明国度的军人应有的风貌和亲民的作风,当然,这一点小小的纠结,主要还是因为奥卡出身共和国军队,深受红色思想熏陶。
但不得不承认,这种红色思想观念的培养,对于军队与国民之间的互信互爱关系十分有帮助,间接地也会促进民众的爱国思想和军队的报国精神。
不过,当利比乌斯将骑兵军团各分队已经在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分批撤离了数百个村镇的居民的过程呈报给奥卡听时,奥卡还是不禁对将士们的表现刮目相看,特别是一些分队的指挥官充分地通过各种方式取信民众、打成一片的聪明做法更是让奥卡恍惚间仿佛见到了后世那支在硝烟岁月的特殊历史时期中成长起来的人民军队。
这种局面或者说是细节让奥卡感到欣慰,同时也很感慨,也许只有当人们的心思一直都保持着单纯、朴素和真诚时,才能诞生出这样的军队吧,否则一旦社会风气变坏,人心趋利,各种败坏的思想侵蚀人们的心灵时,恐怕就很难再见到这样的情形了,正如后世那个共和国在强国之路中曾经走过的歧路,那便是一段被利益腐蚀的阶段,整个社会的人心风气沦丧,人们甚至已经遗忘乃至想象不出军民鱼水情、恪尽职守廉洁奉公、节约简朴这样的词汇,那真是一段危险而艰难的时期,不过庆幸的是,共和国最终走出了阴影,重塑民族精神和社会风尚,迎来了了无数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先烈们甘愿牺牲所期盼追求的东西。
不过,撤离计划也并非是一帆风顺,而问题就出在那些城市里的贵族身上。
“怎么回事?怎么城市的疏散动作这么慢,到现在才撤离了不到四成的人口。”提哈德城,防洪应急临时指挥部里,奥卡看着手里的报告皱着眉头问道。
利比乌斯面带倦色但眼神依旧精力十足地回答道“大人,情况的确是有些麻烦,负责组织贵族撤离的下面官员还有军官都向我反映过主要是有些贵族态度十分不配合,特别是提到要放弃那些笨重的财产只能轻身撤离时,那些贵族都是出言不逊,下令仆人抗拒撤离,因为您交代过不得使用武力强制,所以大家也是无计可施。”
奥卡倏地脚步一转,眼神中尽是愤怒之色“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及着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钱财!洪水一旦爆发,他们就只能抱着那些钱财玉石同焚了!既然他们不愿意丢掉财产,那就干脆连命也丢下好了!下令,所有人立刻全力护送平民撤离,不要再去管那些顽固不化的贵族。”
说完,奥卡已是直接背过身去,随手就将手中的报告丢到了旁边的侍从手上。
利比乌斯不由苦笑,他当然清楚自己的上司不是真的要弃那些贵族的生死于不顾,而是怒气难以发泄,而这个时候身为副官,利比乌斯自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利比乌斯上前一步,从侍从手里拿回报告,然后用眼神示意后者离开,而后小声道“大人,何必和那些顽固的旧贵族一般见识呢?洪灾过后,行省的全面改革很快就会启动,到时候那些不知进退、不思己失的贵族自然会付出应有的代价。可是现在,大人,那些贵族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帝国的子民,更何况,他们的家眷还有那些被强令留下的仆役,他们都是无辜的,我们应该尽力设法将他们转移啊。”
话音落下,良久,奥卡转过身,面上的怒气总算稍稍减退了一些。
“你说得对,是我一时疏忽了。”奥卡果断承认了自己的命令太过偏激,因为他原本就不可能真的那样做,只是那些腐朽的贵族实在是让他感到一次次失望,尤其是他们言行举止所透露出的那种堕落不堪的丑态更是让奥卡深深厌恶。可是,奥卡是一名改革者,他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随随便便用自己的喜恶来作为行事的准则。
无论是出于对每一条生命的尊重还是未来改革的少一些阻碍,奥卡都必须尽力赢取贵族的支持,毕竟现在的罗马还是一个奴隶主贵族统治的国度,数以千计,掌握着帝国各个命脉的资源权力都掌握在贵族的手中,即便是现在鼎力支持奥卡改革的改革派中,除了不列颠的草根嫡系以及正在培养的平民文官阶层,真正能够给奥卡提供有力帮助的仍然是贵族,只不过这些贵族或是原本郁郁不得志、因而不惜押注投身格拉蒂安麾下,或是开明的新贵族,年轻贵族,这些贵族大多对帝国的现状不满,又渴望建功立业,而格拉蒂安的事业能够带给他们这些旧势力无法给他们的,所以才会获得他们的支持。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改革依旧是占据了帝国绝对统治实力中的贵族本身在推行。所以,那种盲目自大、忽视贵族的诉求和想法的鲁莽改革是行不通的,就譬如中国历史上的一些改革,如宋神宗的改革很多政策虽然都是皇帝钦命,但是因为严重触犯了贵族的权利,甚至是以一种完全抛开贵族的态度去自行其道地执行一套改革,那完全是不顾实际的幼稚想法。
改革,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在现有权力格局中,寻求尽可能多的利益与自己相吻合亦或是阶段吻合的势力,结成同盟,共同从内部去改变格局才是最合适理智的做法,否则,改革面临的压力将是整个现有的统治阶层,在那样的巨大压力下,改革必然寸步难行,几乎是夹缝中求生存,稍有不慎就会全盘崩溃,古希腊的梭伦改革就是一个最鲜明的例子。
“大人,属下有一个建议,不妨由您亲自出面,设法看是否能说服一些大贵族,如果能说动他们,剩下的那些中小贵族想必也不会再固执不从。”利比乌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奥卡闻言,顿时灵光一闪意识到这个方法可行,贵族历来都有望风跟风的习性,若是能说服几个大贵族,肯定能起带动效应。想到终于能够解决这个大麻烦,奥卡立时满脸喜色地对利比乌斯道:“好办法。事不宜迟,你给我去拟一份拜访的名单,我马上出发,我们一个一个来,我就不信了,我怎么说也是堂堂的埃及总督、帝国伯爵,还拿这些地方贵族没辙了!”
见到奥卡有了主意之后立刻一扫抑郁,意气风发的样子,利比乌斯不禁对自己的上司的脾性感到好笑,不过面上却是保持着严肃道:“是,大人,属下马上去准备。”
利比乌斯转身离去。
处理了一个心头隐患,这几天来几乎没怎么睡的奥卡总算心情舒畅了一些,不过看到桌子上的那厚厚一叠堆积的文件,奥卡不由又是头痛万分。不过,相比起来这些事情只是琐屑而已,真正让奥卡再次陷入满腹忧愁的问题是,没钱了!
不仅是行省财政没钱了,就是那些初到埃及之时从查实罪名的犯官污吏查抄来的小金库也已经消耗殆尽,现在甚至连奥卡来之前未雨绸缪从格拉蒂安还有后续从阿方索那借调来的资金也都如石投水不见了踪影。
重新建立总督府架构、征募改革团队、各项基本社会改革措施的铺开、新颁布法令的推行、经济方面的调控、对遭受洪灾的灾民的赈济安置、军队方面的整编改革,宗教事务,还有眼下的疏散计划、临时营地建设,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无底洞,投入了一笔又一笔财政预算,而与此同时,行省的收入距离税收回笼还遥遥无期。
财政官不止一次面色发白地将财政报表摆在奥卡的面前,看着那一笔笔触目惊心的赤字,奥卡也是冷汗涔涔,他这人也是个军人的性格想到什么就立刻着手去干,其他的事情他都会交给值得信赖托付的伙伴。以前在不列颠的时候,有马歇尔和阿方索,在北疆的时候有格拉蒂安身边的财政官员团队,奥卡只管去做,还真的是从未分神去考虑过钱的问题,但现在,远离自己的大本营,得不到任何直接的支援奥卡才猛地意识到一个足以令人焦头烂额的难题,没钱了, 怎么办!
“临时征税?”这个念头刚才露头就被奥卡自己立刻果断地否决掉了,现在正是争取民众信任的关键时刻,年初的洪灾让埃及蒙受了巨大损失,无数灾民流离失所,这些民众至今也没能从遭受的苦难中挣脱出来,奥卡的目标就是要带给他们希望,要是这个征税,无异于自毁诺言,动机并不能掩盖直接的行为带来的恶果,一旦征税不仅会彻底丧失民众的信任和信心,破坏如今总督府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形象和声誉,改革恐怕将会直接夭折。
“让阿方索和不列颠尽快调集资源?”这个想法的确没有什么根本上的问题,西班牙的富裕和步入正轨的不列颠可以提供足够的物资包括直接资金支援,但时间上却来不及了,即便从海路运输速度很快但也赶不上眼前的当头了。
思来想去,脑壳想得生疼,奥卡也没想出什么马上就能见效的生财大计。
“要是有银行就好了,以政府财政为抵押,好歹能借款应急啊。”想着想着,奥卡下意识地自语了一句,然而刚说完,奥卡自己稍一回味却不禁立刻兴奋地跳了起来!
“对啊,怎么没想到呢!借钱!没有银行怕什么,找那些大商人借钱!”奥卡两眼发光地自语着,那猥琐的样子活像一个见到一座金山堆在面前的守财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