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您,尊敬的提阿非罗大主教。”
“同样很荣幸能够再次与总督阁下坐而论事。”
宽敞肃静的会议厅内,与会的两方正式见面,随从的代表们纷纷上前彼此问候,而为首的提阿非罗与奥卡俱是满脸挂着春风和煦的微笑相互致意,俨然一副和乐共融的姿态,然而心照不宣,这两位即将坐上谈判桌的大佬内心都已然将对方视作平生大敌。
无论是奥卡还是提阿非罗,此时此刻,他们都已经自觉或不自觉地清醒认识到一场帝国与基督教的民心之战,将随着这次意义非凡的会议拉开序幕。百年前尼西亚宗教会议上基督传遍罗马世界的声音似乎仍言犹在耳,可是眼前,在奥卡和一批以帝国复兴为使命的改革派主导下,基督的荣光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如果说,制度是为罗马换血,重塑健康而强壮的肌体,那么社会思想的涤荡将是帝国走向未来、长盛不衰的灵魂!只有唤醒尘封的自由和民主,并注入新的生机,罗马,才能彻底摆脱沦亡的阴影,以睿智而清醒的大脑迎接时代的变迁。
所以,很遗憾,本质上适用于封建王朝禁锢民众思想的基督教无可避免地成为改革之路的绊脚石,而对于这个诞生于有着深层次社会背景、拥有强大蛊惑性、牢固意识形态并且已经根植于帝国血脉内的宗教,寄希望于以春风化雨的手段来使其顺应时代大潮只能是一个美好的空想,为了避免重蹈历史的覆辙,奥卡只能采取更加彻底的方法使基督教永远保持静默。
“诸位请坐。”
纵向安放的长圆桌一边,站在正中主位的奥卡以东道主的姿态邀请寒暄罢的双方就坐。
长圆桌两边各有11个席位,分别提供给足以有资格在谈判桌上发言的双方代表,其余随行人员则只能坐在事先放好、摆在长圆桌后的圆凳上,整个议会厅内,不准任何闲杂人员在场,卫兵和侍从都驻留在厅外,等候需要的命令。
这种典型后世机关内部会议的面对面直接平等对话模式,对于初次见到的教会高层们来说无疑又是一个全新的体验,当然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接受和适应的过程,毕竟以在座不少教会高层的身份,像这种就座后就不得不和对方代表目目相对的感觉实在有些尴尬,而反观奥卡随行官员,则早已习惯了这种十分效率而敞开的会议方式,因而表现得都是相当自然。
“好了,肃静,诸位。”
待大家都就坐并准备好后,奥卡终于开口示意,不需要什么无聊而繁琐的官场套路,会议直接开始,直入正题。
“第一项议题,就是关于宗教裁判所事件后引起的巨大社会影响的善后处置问题。”总督府一边的书记员率先说道,书记员的工作就是按照事先双方议定的会议内容提出议题,引导发言并且在奥卡的指示下对会议过程进行详实记录。
“总督阁下,请恕我冒犯,关于裁判所事件导致的严重损害基督教会形象的社会舆论后果,我认为作为执掌政治权力并且应该以稳定社会秩序为肩负责任的总督府恐怕难辞其咎。”书记员话音方落,正对着奥卡的提阿非罗立刻神情严肃地首先发言,言辞犀利,语气也是显出一丝问责之意。“裁判所原本便是我教执行审判裁决之场所,权责便是依据天父旨意、明确之教会法律以及圣经教义,维护我教内部之纯洁信仰,监视心怀邪念者,并在必要情况下,施以薄惩,这是完全公开之事,而且依据尼西亚宗教协定,我教拥有对涉及教徒的案件进行审判的权力,这一点想必我也不用再次申明。”
说到这,提阿非罗语气微微一顿,目光直逼奥卡,接着道:“可是此次裁判所事件却是由于总督府处置失当,直接造成严重损害我教声誉及天主荣光的不真谣言四处传播,以至于全城骚乱,民众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奥卡阁下,难道你不认为,这件事,阁下身为总督用人不察、行据有误,应该负主要责任吗?”
奥卡认真听完,不由微笑,心中暗定,果然还是基督教高层按捺不住了,方才提阿非罗一番言语,看似有理有凭、先声夺人,然而但凡是稍懂谈判诀窍的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分辨出这不过是说话者内心焦躁使然的结果,至于内容,就不必担心了,提阿非罗固然深谙谈判辞令而且逻辑严密,但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见招拆招,奥卡完全可以不慌不忙地寻找漏洞,加以驳斥。
果不其然,奥卡略微沉思,随即回应道:“大主教阁下,我敬阁下乃是品行高洁、德高望重之长辈,我虽来到埃及不久,但素问大主教阁下执掌亚历山大教区以来,基督教义在埃及及周边行省内得以迅速传扬,同时,在阁下的节律下,基督教会底层教徒一向的鲁莽冲动也是得到了控制,对此,我深表敬佩。但是,大主教阁下,也请恕我直言无忌,此次裁判所被查禁,其间之惊世秘闻尽皆曝光,事实俱在不容狡辩,裁判所以宗教名义,以令人震惊的残忍手段对关押犯人进行惨无人道的虐害,这些被关押民众的罪行是否确凿尚且不论,单单以宗教裁判所内发现的那些刑具、血迹还有记录,阁下信誓旦旦说实属正常,恐怕难以服众吧?”
奥卡直接抓住提阿非罗刻意在先前一番话中模糊关键点的漏洞直言针对,句句都是掐在了提阿非罗的软肋上,于是总督府一方代表纷纷点头认同,而教会高层却是都脸色显出难看。
等众人反应显出,奥卡随即收敛微笑,神情显得异常严肃接着说道道:“而且,依大主教而言,此事后续造成的影响主要责任在我总督府处置失当,就这一点,我不知道大主教阁下究竟是以何做出的评判?在座诸位应该都很清楚,关于此事始末,在事件发生后我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了教会,就是为了避免造成彼此误解。此事最初引发全是因为一名贫民窟的平民因妻子孩子被无故绑架而自己遭受残酷殴打以致伤痕累累险些丧命,此人神思恍惚间走到神殿求救,当值大祭司特拉瑞斯阁下秉着救死扶伤的善念,将其救下,而随后在救治过程中从其口中得知绑架其妻子孩子的人的线索,特拉瑞斯阁下便将此事通告给了总督府城卫部,由于信息不足,城卫队只能对事件作出是暴力绑架的定性,于是果断派遣人员进行跟踪追查,最后在成功解救被困人质后意外发现那处教堂所在竟是裁判所。”
“此事至始至终,都是按照正常调查犯罪事件的流程来进行,我总督府及神殿在内,都并未有任何事先或是临时设局可能,至于解救人质过程中意外造成裁判所公示于众,那也是护民官应有之举,我实在无法理解大主教所言此事全由我总督府举措失当造成不良结果之说从何而来。更甚之,我不仅不认为此事件中我总督府有任何举措失当亦或是居心叵测之嫌疑,相反,我十分满意总督府各部门在此事件中表现出的果断、高效以及策略得当,事关我总督府及帝国行政部门之威信,很抱歉,恕我无法苟同阁下之言。”奥卡说完,轻飘飘地避开提阿非罗倏然一凝的眼神,端起面前桌上的酒杯,惬意抿了一口甘醇的葡萄酒。
提阿非罗与奥卡针锋相对,让会议开始便陷入了一种气氛紧张的状态之中,以至于奥卡说完,会议厅内竟是短暂冷场,双方代表都是飞快用眼神或附耳低语进行交流。
半晌,
“啊,好了,诸位,适才大主教与总督阁下之言,都是据实而说并没有任何针对之意,诸位不必产生误会。”坐在提阿非罗右手边的一名相貌陌生的老者忽然开口道,观其服饰,应是只比提阿非罗仅仅稍次一级的地区大主教。而其言语,显然是在试图缓和气氛,避免过早进入最终谈判阶段,那样的话,教会方面无疑比较不利。
奥卡微微侧过脸,眼神朝身旁的利比乌斯一扫,后者立刻会意附耳过来轻声道:“大人,发言这位是底比斯大主教孟多坦,埃及行省本土出身,一直坐镇底比斯,威望甚重,此前并未听闻其来到亚历山大,看来是临时秘密赶来的,据了解其态度比较倾向于保守,对异教及不信众颇为宽容。”
听完利比乌斯的简要介绍,奥卡了然,微微颔首,随即转过头正身聆听其发言。
“正如大主教及总督阁下所言,事件始末俱是意外造成,仓促追究责任未免有伤和气,不如双方暂且搁置责任问题,谈一谈如何解决事件影响。”说到这,孟多坦大主教转而看向奥卡,点头致意道:“总督阁下,如今局势甚是严峻,我僻居底比斯,近日尚且感受到城内各处出现不少诽谤谣言,对我教污言抨击,亚历山大城想必更是情况不容乐观,阁下,此事事关我基督教会之声誉,既然阁下也说这一切不过是意外,那不如双方携手,先平息谣言,如何?”孟多坦大主教望向奥卡的眼神颇为诚恳殷切。
对此,奥卡却是心中一动,暗道:又是一条老狐狸。这家伙分明就是听出刚刚自己的言语刻意避重就轻,没有提及裁判所内那些犯罪事实的严重性,于是故作和事老,想要直接跳过敏感问题顺着自己的话直接给自己下套子,得寸进尺想让自己放弃要求干脆直接替教会擦屁股,哼,想得真美!
奥卡要的可不是给教会当保姆。当然当保姆也可以,但不付出一点代价,那就是痴心妄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