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带着丝状条纹的大理石地面上,一阵脚步声响起。
马克西米安迈着几乎每一步都是等距的严谨步伐,穿过有着纯白色石墙、绿意盎然的盆景和雕饰优雅图案椽楣的长廊,浑身上下看上去无论是衣着还是神态都给人一种一丝不苟的感觉,处处透着简洁干练的气质。
目不斜视地走到长廊尽头,一扇厚重、造型古典的大门前,马克西米安停下了脚步。
“罗马万岁!”
低沉而充满力量的敬礼声从门两侧肃立的卫士口中发出。
眼角余光随意扫过两名年轻卫士,注意到他们稚嫩的面庞,还有在敬礼时他们不由自主高昂起的头和隐隐的狂热,马克西米安微微一笑颔首回礼,旋即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呈现在马克西米安面前的大约有一百平米左右的空间,便是总督的办公室,同时也是整个行政院大楼内最宽敞豪华的房间,象征着罗马在不列颠最高的统治权力。然而,当环视一圈下来,看着那满地的杂物和乱七八糟的房间布置,马克西米安不禁再一次哀叹:也许这里被称作储物间更合适。
面对如此杂乱无章的环境,身为最高秘书长的马克西米安却是视若无睹径直走过那些四处堆积的纸卷,事实上,他早已习以为常丝毫没有收拾整理的打算,想想看,在不列颠的行政改革之后,按例行政编制中为总督专门配备了整整一个小队的秘书,可是即使有这么多人的不断清理,这间房子的环境却仍旧整整半年都没有改善,那么再多他一个又有多大作用呢?
当然,这只是我们好奇的疑问,马克西米安的脑海中压根就没有考虑这些,他径直走到房间正北的墙壁面前,眼睛盯着墙上悬挂的那幅不列颠地图,默默看了起来,如果更细致观察的话,顺着他视线的角度就会发现,他看的位置更准确来说,是西北部的威尔士。
马克西米安来这显然不是只为了看着地图发呆,实际上,他手头上还要数不清的工作要处理,不过他到这里是因为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而凑巧他要见的人此刻不在,因而只好等待。
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当门从外面被重重推开时,马克西米安立刻回过神,转过身正好看见达利尔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嘿,达利尔。”尽管觉得从一进门后便风风火火冲向办公桌的样子,达利尔似乎不太像清闲得有时间打招呼,马克西米安还是出于礼貌地喊了一声。
“哦,马克西米安,怎么有时间到我这来了?”听到马克西米安的声音,正站在办公桌后面不停翻找着那一堆看上去就让人头疼的厚厚文件的达利尔似乎才发现屋内有别的人,抬头扫了一眼随即又埋头去找东西,不过从他的热情回应来看,马克西米安认为至少他还没有忙到没空理会自己。
看着达利尔手忙脚乱,丝毫没有继续谈话的意思,马克西米安只好主动开口,于是迅速找了一个话题切入点道:“我刚刚看了墙上的地图,看标注的颜色,似乎威尔士的土地丈量入册工作也已经顺利结束了?”
“哦,威尔士的土地,哦,是的,那些经过短期培训的小伙子们干得不错,有了前面积累的经验,完成威尔士的工作无疑节省了很多时间。你知道……”马克西米安的话刚问完,仍在不停翻找查看的达利尔却头也不回地立刻回答,脱口而出一大堆数字和人名等等,事无巨细详尽得令人目瞪口呆。
而毫无准备的马克西米安自然也是错愕之下,眼神有点僵直,他甚至有种错觉,刚刚脱口说出那一大串数据流其实只是达利尔的本能而已,这就像是一次烙印在达利尔记忆中的工作会议,只要有人提及关键词,他立刻就会如同机器一般,复述有关的全部内容。过了片刻恢复过来的马克西米安再看向达利尔的目光,不知为何竟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同情,也许是同情曾经满脑子都是考虑如何杀人的达利尔现在居然被无穷无尽的案牍和工作‘摧残’的面目全非了吧。
“达利尔,我到这来,是想告诉你,刚刚秘书处送来了一封经里昂寄来的官方公文,是奥卡的。”意识到先前的开场白明显是个错误之后的马克西米安果断直接道明了来意。
而结果证明,他的确成功了,又或许是成功了,因为从进办公室开始就忙得脚不着地的达利尔终于暂时停了下来,全部的注意力都投注到了马克西米安的身上。
然而,接下来达利尔的反应却是再次让马克西米安意识到,也许他又无意间触动到了达利尔的某个敏感神经,因为他绕过办公桌大步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毫无顾忌地大声咒骂道:“这个混蛋,他居然又发来信了,该死的,这次居然还是官方信函,哦天哪,难道又是什么他所谓的成熟想法要让我们替他累死累活地实施,好吧,让我看看这个用述职的借口跑到罗马一去不回,撂挑子丢下一大堆原本应该由他这个总督发疯头疼的公务,偏偏还不时传信回来指手画脚的混蛋又有了什么新的折腾人的点子!%¥……!&*(”
听着达利尔口沫四溅,一番话下来竟不带半句重复地对某个远在日耳曼的人的严重干拿钱不干活罪行口诛笔伐,马克西米安忽然觉得今天的世界似乎有些疯狂,疯狂到让他无所适从。
伸手接过神情略有些呆滞的马克西米安手中的信函,达利尔迅速打开来一目三行地扫过,当信看完后,嘀嘀咕咕不休的达利尔却是果断闭了嘴,脸上的抱怨也变脸似的化为兴奋之色。
“哈哈哈,终于要和该死的日耳曼人决战了!”达利尔难掩激动地甩动着信函,大声说道。
闻言,受到严重‘精神挫伤’的马克西米安终于得以回到正常的世界,迅速冷静下来,询问道:“格拉蒂安殿下终于要展开全面反击了吗?”对于位列不列颠高层目前两大最关注目标第二的日耳曼前线如火如荼的紧张战事,身为秘书长的马克西米安自然也有足够的权限了解有关的情报。
“快了,不过还不到时候,和皇后派系的对峙耽误了进攻的最佳时机,日耳曼人现在的气势正锐,而格拉蒂安殿下的大军之前都是靠着西班牙和我们提供的物资粮食在维持,现在谈判结束罗马的支援还在路上,各种准备尚未就绪,而且军团的作战状态调整也需要花费一段时间。”达利尔答道“全面反击还没有开始,不过一切都在积极准备当中,要不了多久了。”
马克西米安点点头,示意自己对战事的最新动态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继而目光移向信函,问道:“那么,不知信函中奥卡说了什么?”
这时,达利尔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只见他抖了抖信函道:“没什么,只是奥卡让我们将那件‘东西’的存货全都运到前线去,越快越好,以便在决战中大显神威!”
“‘那件东西’?”也许是太久远的回忆又或者是被改革之后的繁忙公务堵塞了大脑,马克西米安愣了一下,才猛地记忆深处跳过了一个片段,下一刻,回忆起了‘那件东西’所指的马克西米安顿时脸色剧变,就像是想起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事情,眼皮都不由自主地跳动了几下,声音颤抖着喃喃道:“什么?要动用那个东西?”
谈话到这,也许听者会有些奇怪,心照不宣的达利尔和马克西米安两人都似乎刻意在言语中回避说出那个东西的名字,而马克西米安的反应和表情都显然暗示着那件东西的可怕。
那么,究竟为什么达利尔和马克西米安都讳莫如深呢?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当他们想起那件东西在第一次实验时发生意外后造成的巨大破坏,都心有余悸,而且对于那件研制成功、制造了一批成品后便从未动用过的东西,实际上,所有知道它存在的人都还没有想到一个足以配得上它的名字。
“要多少?”半晌,才从内心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的马克西米安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问道。
“所有的存货。”达利尔随口答道,然而当他见到马克西米安为之面色更加苍白后,不由解释道:“事实上,我们的军械库里并没有多少成品,那东西虽然威力恐怖,但制造起来很麻烦,很危险,而且我们也短期内也原本没有动用的打算,所以军工部门并没有连续生产,只是保留了少量的成品。”
听了达利尔的话,文官出身的马克西米安的脸上总算稍稍恢复了不少血色,勉强镇定了心情继续问道:“派谁去呢?”
“奥卡在信函中提出,让沙律哈率领他的狼骑去。”达利尔嘴角朝信函努了努道。
“要让狼骑去?”不知为何,闻言马克西米安却是皱了皱眉似乎不太赞同。
达利尔自然看到了马克西米安的表情变化,不过丝毫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放心吧,那些狼骑虽然也是一群野蛮的疯子,但绝对在军部的掌控之中,他们的任务就是去给那些日耳曼人带去噩梦!说实话相比于狼骑,我倒觉得救赎者教团的那些家伙才真的危险,也不知道当初奥卡为什么要创建这支武装教团。”
达利尔的保证自然是让马克西米安的一点担心烟消云散,然而达利尔最后的一句话却再次让马克西米安面露不安之色,显然,马克西米安对那个叫救赎者教团的名字有着更复杂的感观。
“好了,没什么值得担心的,至少救赎者教团让我们不必再为不列颠的重刑犯操心,也未必不是好事。”达利尔摇摇头,掠过这个话题继续刚才的地方道:“你立刻去让沙律哈准备一下吧,杜伊乌斯前天率海峡舰队去例行训练了,今天正好回来,沙律哈准备一下明天就可以出发了。那件东西的起运,我亲自负责,只有我有军械库的最高权限。”
“好的,我马上去办。”马克西米安应了一声,立刻快步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