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虽是浮出了水面,但带给奥卡却不是如释重负的坦然,而是更深沉的忌惮!
因为即便皇后设计的这整个阴谋瞒天过海能骗过所有人,那也终究只是暂时的,一直追随在瓦伦提尼安皇帝身边的狄奥多西是皇后派系无法除去的致命漏洞,一旦假传诏的事情落入狄奥多西耳中,无疑谎言立刻就会拆穿,到那个时候,身为东部帝国的奥古斯都,狄奥多西只需要一句话,就足够让皇后派系彻底万劫不复!
所以,瞬间想通了整个事情原委的奥卡不禁心生一丝不好预感地意识到,恐怕皇后派系早已为了谎言揭穿的那一天准备了破釜沉舟的手段,而想都不用想,这个危险之极的手段一定是冲着这场阴谋中最为关键的人物——格拉蒂安王子去的!
“不好!格拉蒂安有危险!会面一定是个陷阱!”
灵光一线,奥卡脸色顿变,立时响起就在几天后,皇后将亲自前往高卢与格拉蒂安会面,协商新皇即位的事,这次会面当初还是奥卡一手促成,以为是对皇后派系咄咄逼人的举动还以颜色,现在看来却是正中其下怀,分明是无意间将格拉蒂安主动置入了危险境地。
“必须要立刻动身!”奥卡心中暗下决断。否则会面上皇后真的布置陷阱,痛下杀手,毫无防备的格拉蒂安很可能真的遭遇不测。
“消息我都知道了,你们的功劳会受到应有的嘉奖!赶快先下去休息吧。”于是,奥卡从其实不过就是短短一念的沉思中回过神,挥手示意那年轻士兵退下。
“遵命!”年轻士兵唯唯而退。
军帐内恢复了平静,奥卡立刻强撑着身体站起,走到桌旁,拿出一张新羊皮纸,开始奋笔疾书起来。前往北疆势在必行,可是此事关系重大,委托他人均是不妥,思来想去,只能是奥卡亲身赴会,才能有足够的说服力让格拉蒂安相信这一切。
不过关系到揭穿阴谋所需的关键证据,也就是年轻士兵一行找到的那位幸存皇帝卫士仍在赶回罗马的路上,奥利安此前又去了罗马向元老院申诉,等他们全部到齐肯定是来不及了,奥卡只能留下书信告知奥利安一切并在书信中交代他接到人证后立刻赶往高卢。
过了半晌,书信写好,奥卡将其放在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专门存放机密文件的地方,便开始整理行装准备出发。
这次北疆之行与来时不同,军营四周都有皇后的人不分昼夜的严密监视,所以必须绝对的隐秘才能确保不被发现,因此奥卡决定只带两名贴身卫士随行,行装等一切从简,唤来帐外的卫士吩咐了一番很快一切就准备就绪。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奥卡的身体。
低头看着身上缠绕的绷带内隐隐渗出的血迹,奥卡不禁蹙眉心中闪过一丝忧虑。他的身体虽然强健,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过就是将养几日的问题,但现在他必须拖着伤躯跋涉数百里,前往高卢,期间无论骑马还是乘船,恐怕都难免颠簸劳顿,不知能不能撑得住?
无奈,奥卡只得又唤来法隆尔,将自己必须前往高卢一趟的事情坦诚相告,然而目光满怀期待地看着后者,法隆尔与奥卡军中其余军医不同,其余军医大多都是在不列颠军队系统中新成立的军医分部的培训中学习了一点糅合这个时代的医术以及奥卡提出的一些超前常识性的东西混杂而成的东西,对很多复杂严峻的战场伤残的医疗救治作用有限。
而法隆尔则截然不同,因为他是奥斯科里德的唯一弟子,一位年轻但已经拥有数年丰富临床经验和理论学识的出色医师!他从恩师那里完整传承了传自古罗马最著名的医学家盖伦同时也是师门两百多年前的先祖留下的医术,年未及而立之年,已然青出于蓝,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可想而知。
当初,法隆尔向恩师辞行,外出游历,恰巧经过不列颠,正逢奥卡和同伴们振兴百业,其中,不列颠医学院的创立、科学研究院下属的医学部的成立以及面向全面广招医师的通告引起了正在伦敦附近游历顺便医治乡野病患的法隆尔的注意,出于对奥卡等作出的堪称革新开创式的在医学领域的支持以及好奇,法隆尔也前往应招。
结果,法隆尔随便露了几手,就让征召点的人员大为吃惊,立刻通报给了上级,很快,隐瞒了身份的法隆尔就被当做是隐藏在民间的神医特招进了医学院执教,并且有幸成为科学院医学部的创建见证者之一。
法隆尔原本只是由于好奇才去去应招的,可见并不打算长期逗留自然不可能任教,然而最终他却留了下来,甚至亲笔写信将老师和其余的同门或是学徒全都招到了不列颠。这当然不可能是刚刚成立的不列颠医学院有什么神奇的医术或是惊人的理论能让他难以自拔或是欲罢不能,而是一种氛围和理念,让他最终决定留下。
说到这,又不得不提到我们的主角了,奥卡所作的微不足道但又至关重要,比如奥卡创立医学院,专门培养高层次、系统性的医生以取代过去那种松散、自发式的的民间医生来服务社会,设立医疗社区概念为每一定区域的居民配备医师,在不列颠最高研究机构科学院名下增设医学部,将医学与物理、数学、逻辑学、哲学等传统高尚领域并列,支持鼓励医学发展建设,医术、医疗设备创新等,这些奥卡在其他领域都做了相同努力的行为,对于罗马帝国境内随着宗教极端思想传播而渐趋衰微的医学以及医师来说,无异于真正的福音。
所以,当法隆尔与奥卡第一次见面后,即使当场就将只会区区皮毛了解一些大概但偏偏班门弄斧,想要忽悠前者留下的奥卡给驳斥得体无完肤、忍不住就要掩面羞愧而去,但最终,他却是古板的面孔上露出一丝微笑地看着奥卡,说道:“虽然感觉你说的那些东西简直比那些神棍还要虚无缥缈,不过我就喜欢追逐那些原本听起来不可思议的医术,那对我而言充满诱惑!”
这样的一幕似乎听起来很幼稚可笑,然而你不明白,对于那些踽踽独行,在摸索中探索者一个广阔天地的人们来说,一个认可、容纳乃至尊重、支持他们的氛围是多么宝贵又是多么难得,更何况奥卡的那些忽悠虽然于实处毫无建树,但却在医学的道路上徘徊的法隆尔来说无疑等同于打开了一道大门,仿佛指路明灯,厄,好吧,这样说下去似乎有个人领袖崇拜的恶心嫌疑,总而言之,在不列颠,法隆尔看到了自己所做的一切的意义所在。
于是,从那以后,法隆尔便成了不列颠政府的一员,医学部主任同时兼任医学院教授,平时就和那些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一起鼓弄奥卡所说的那些新奇理念和千奇百怪的医学实验,而特殊时期,则‘勉为其难’充当奥卡私人的专职医师。就比如奥卡在就任近卫军指挥官后特意将他和一批军医通过阿方索的船队招来了罗马。
对于法隆尔的医术,奥卡只能说,现在这种情形,只能寄希望于他能创造奇迹了。所以此刻奥卡的眼神看上去都有那么一丝脉脉含‘情’了。
然而,法隆尔古板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的眼神凝重地就像在检查一部出现问题随时可能瘫痪的机器,过了半晌,他的眼神终于收敛聚焦在了奥卡脸上,语气显得十分平静地说道:“我会给你配一种药带上,内服外敷,伤口忌浸水,食物禁海鲜及辛辣类,不可怒火攻心、激烈运动特别是动武尤其注意,如果你能做到这些,一周之内我可以保证你没事。”
奥卡仔细听着,前面的要求奥卡都是一带而过,因为那根本没有什么困难,但是到了最后一条,奥卡不禁眼皮一跳,不能动武?这到北疆的一路上危机四伏,就算不提旅途颠簸,就算赶到了高卢,会面恐怕也是难免兴兵,他怎么可能轻易摆脱?
似乎是早已看穿了奥卡心中所想,一直盯着奥卡面色变化的法隆尔蓦地轻叹,语气从未有过的郑重道:“奥卡,这次我真的不是危言耸听,这么重的伤,若是放在常人身上,安心静养,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也没把握让他下地,可你这身体,我都觉着强悍得非人,可是毕竟是血肉之躯,疾隐于内,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反复纠结的奥卡闻言,不禁一怔,继而看向法隆尔,忽然他似是明白了什么,微笑道:“放心吧,我可没那么容易就把自己的命丢了,只是此次关系到我不列颠未来,关系到帝国存亡,关系到无数民众,所以我必须去!”说罢,奥卡上前一步,轻轻将手放在法隆尔的肩膀上。
“法隆尔,我一直敬佩医师,因为他们穷尽毕生之力来拯救无辜世人,不同于宗教的虚言惑众,你们是真正的救世主。而此刻,摆在我面前的,也是一次救人的机会,也许是唯一的一次,我必须竭尽全力去做,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为了拯救帝国的数万万子民,我们努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