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纳瓦低地,
几面迎风狂舞的旗帜,仿佛就和眼前那从滚滚尘埃中缓缓露出狰狞面容的、耀武扬威而来的大军成了绝配,一个字,狂!铁流汹涌如潮、脚步轰隆震天,这支倏然抵达的大军,毫不掩饰地散发着浓烈的骄横和目中无人的咄咄逼人气势。正是第一批抵达的三个来自马其顿行省的戍备军团。
这些原本只是作为地方行省维持境内秩序的后备军团,却在这场夺嗣之争中被皇后贾斯汀娜视为稳固自身地位的重要力量,因而得以无视帝国的法律和传统,纷纷从各自的驻地乘船在意大利亚本土登陆而后目标直指首都罗马。
其实说起来,设身处地去想,皇后的这种看似幼稚的愚蠢举动也是无可厚非,面对格拉蒂安和其麾下的数万帝国最精锐的边军,皇后派系的军事力量实在太过单薄,心腹兵马不足恃,自然而然是人都会想到去借助外援,这样一来,放眼望去,整个帝国,能够借助的就只剩下数量众多的地方戍备军团了。
然而,贾斯汀娜在作出招募各地军团前往罗马这个决定的时候恐怕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亲手招来的将是一头头何等凶恶的野兽!正如中国历史上东汉末年何进试图诛灭宦官时所作的一样,他不会想到这样愚蠢的做法无异于既导致内部矛盾的激化,又让野心勃勃或是不受拘束之辈有了恣肆作祟的名义,而更直接的后果就是,延续数十年的三国混战、生灵涂炭由此揭开序幕。
推己及人,何进身为大将军,麾下幕僚何其多,他既是一叶障目看不到,那么此时的贾斯汀娜又何尝不是一个翻版呢?一切罪责只能归咎于,有些蹩脚的政客,总是会自视过高,过分自信地认为自己对局势的变化成竹在胸,殊不知局势每分每秒都在变化,其过程丝毫不亚于任何一种最复杂的化学反应,谁也无法预料最后的结果究竟于己是利是弊。
所以,当那些原本被牢牢束缚在地方行省的戍备军团,突然之间被无限制地解放了,再加上对局势的‘恶性’判断,可想而知这些外来的军队会滋生怎样可怕的欲望。可惜的是,为了利益,政客可以不惜以无辜者的牺牲为代价,所以,对于外来军团在意大利南部所做的一切,皇后派系虽然也感到十分棘手,但却始终没有出面干预,而没有干预,实际就意味着纵容!
奥卡绝不可能允许这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为,哪怕只是为了聚集在特腊契纳城外,那绵延数里的难民营中的无辜平民!至于面对人数超过近卫军几倍的外省军团,奥卡根本不放在心上,那仅仅只是个小麻烦而已,就算不扯什么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民心所向的所谓大道理,虽然近卫军只有几千人,但奥卡仍然有充分的信心,胜利从来不是靠人数来决定,而是靠一刀一枪打出来!
让我们把目光重新转回塔纳瓦低地,
近两万大军如大地上缓缓蠕动的长蛇,杀气盈野,大军并没有排成随时可以接战的行军阵型,而是毫无顾忌地用了长途快速行军的一字长蛇阵,收尾相隔近千米远,虽说是附近地形开阔,不必太过担心遭遇伏击,但对于近卫军螳臂当车的不屑,却是不言而知,
大军目标明确地径直向特腊契纳方向而去,先行的斥候游骑老身自在地溜着马,来回往返,一点看不出战前侦察的紧张感,显然他们不认为在悬殊的兵力差距下,那支不知死活、公然挑衅的近卫军还有胆出城野战。
然而,就在一小队游骑散漫地策马驰上低地北面的土丘准备为大军开路时,刹那间,后面的游骑和大军前排的士兵就看到,那些驻马停在土丘上的游骑似乎身躯猛地僵硬,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的动也不动,看背影,眼神似乎是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怎么回事?”一名随队的百夫长见到行进速度莫名其妙地慢了下来,立刻跑到前排,大声喝问道。
士兵们自然也是一脸茫然,不过都是齐齐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土丘上的那些游骑。百夫长很快反应过来,张口就欲喊问,不过下一秒一声凄厉的嘶叫将他的话直接封杀在了喉咙眼里。
“敌军!发现敌军!!!”
几乎是不分先后的,土丘上的游骑全都忙不迭地勒马转向,然后风一般地策马驰下了土丘,一边挥舞着手臂,大声吼道,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意想不到的震惊。
区区五千人不到、其中新兵就占了大部的近卫军,面对气势正盛的两万大军,近四倍于己的兵力,竟然放弃有利的守御战,而主动选择野战!这究竟是不自量力还是自己找死?
当听到前军的斥候传回的探报,三名外省军团的指挥官都是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疑问,而接着……是不加掩饰的嘲笑和讥讽。
“看来我们还真是高估那个年轻人了,不用我们找上去,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来送死了!”
“既然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想寻死,我们又何必拒绝?正好在这里一举消灭近卫军,说不定皇后冕下会对我们更加倚重!”
“好!听说这支近卫军也是半个格拉蒂安派系的,我们正好拿他们的脑袋作为呈送皇后冕下的进身之阶!”
仅仅经过片刻的商议,三名指挥官就做出了不加犹豫的决定,全军应战,将这里直接变成近卫军的坟墓!
命令传达,行进中的大军迅速开始动作。虽说只是地方行省的戍备军,但只要是罗马军队,对步兵战阵的熟练程度依旧是无可争议的同时代之冠。
首先,前军止步,一千二百名长矛手迈步向前,四百人为一方阵排成三行,方阵呈三角形分布,长矛阵居于正前,用于防备敌军突然而至的进攻,不过很可惜,远处正缓缓出现在视野之内的大片黑点只是缓缓靠近,并没有任何额外的举动。
而看到这一幕,策马来到前军负责靠前指挥的敌军军团长立刻将这归结于近卫军指挥官的愚蠢,明明兵力上已经占了劣势,居然还任由己方从容列阵,虽说奇袭并不一定能奏效,但至少也该象征性地骚扰一下,否则一旦己方排兵布阵完成,这场战斗还能有什么悬念?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正如这名军团长,前军的布阵很快完成,而后续的两个军团也从左右两翼跟进了上来,迅速列阵,低地内,典型的罗马棋盘格方阵,以飞快的速度填充着。而与此同时,近卫军的身影终于清晰地出现土丘上,而令那些外省军团士兵哭笑不得的,那些近卫军居然也在不紧不慢地列阵,只不过不是棋盘格,而是这个时代西方还很少见的菱形阵!
外省军团的指挥官当然认不出这种东方人比较偏好的攻守皆宜的阵型,但这并不妨碍他将这种奇怪的阵型认作是对方指挥官无知的表现,于是,他没有去浪费时间和另外两名军团长交流,就直接下令前军出击,在他想来,对付这样的军队,他自己的力量已经足够又何必让别人分享唾手可得的胜利呢?
呜呜呜~~~外省军团中,喇叭、兽角、铜管器的不同声音同时响起传达出的却是同一个命令——进攻!
轰隆的脚步声震颤地面,居中的外省军团不顾两侧仍在整队的友军率先迈步出击。
毫无疑问,如果是面对实力相当的对手,这种不顾大局私自行动的鲁莽行径必然引来友军的破口谩骂,然而,此时却不同,当看到中军先一步发起进攻的时候,左右两翼的另外两名军团长却只是暗骂了一声抢功便随即命令,协同进击!
于是,尚未完全调整好的大军仓促地同时迈步前进,显然在那三名军团长看来,与其耽误时间不如尽快解决战斗!
黑压压的大军沿着微微有些坡度的地形缓缓前进,从那些靠的近的士兵脸上,甚至可以看到那种兴奋和得意的狞笑,森冷的兵锋幻化出一片粼粼的朔光。
土丘上,据高而守的近卫军如山顶古松,傲然独立,全军竟没有一丝响动,仿佛钢铁铸就的雕塑。
前排,奥利安和依旧是卫士装束的奥卡并辔而立,目光灼灼地盯着逐渐靠近的敌军,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差不多了!开始压制两翼吧。”冷眼的旁观一直持续到领先一步的敌军中军踏上了土丘的半山腰,策马立在右侧的奥卡蓦地轻声言道。
奥利安闻言颔首,旋即回头,朝着一名手持红色三角旗的传令兵点头示意!
哗!传令兵奋力将小旗舞动!
而随着小旗传达的指令,岿然不动的近卫军终于有了变化,菱形阵的左右两角处,各有数百名士兵从背后卸下了这个时代西方人尚未真正领略其可怕的犀利兵器——长弓!
解下事先已经调试好的弓,拉弦上箭,射出,整个过程不到6秒中,于是,在那些正仰着脸爬坡的外省军团看来,头顶的天突然黑了一片,半空中同时传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风啸声。
可惜,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瓢泼的箭雨已然落入行进的阵列中!
啊~~~一片惨叫声惊现,好不准备的敌军在犀利的长弓箭雨洗礼下直接被放翻了近百人,随手拿着的盾牌无法遮蔽那些刁钻地呈抛物线轨迹坠落的箭矢,虽然大部分士兵都只是受伤,但镏金箭镞的可怕之处在于,高空坠落的加速度让箭矢撕裂皮肉后会深深地扎入体内并扯住肌肉,那种无法忍受的剧痛顷刻间就会让士兵丧失战斗力!
突遭打击的敌军两翼不禁传来阵阵呼喝,骚动不休,一些士兵吓得掉头就跑,而更多的士兵则立刻举起盾牌原地防护,无可避免的整个队列乱了起来!而这时,第二波、乃至第三波箭雨,已然骤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