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攒动,喧嚣震天,
特腊契纳郊外,此刻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当奥卡扮作卫兵的样子和奥利安一同来到这里的时候,几乎被看到的一幕所震惊。原本一览无余的旷野上,居然被无数简陋的临时板屋和帐篷挤得满满当当,相互熟识或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平民都是聚在一起,如果从高空俯瞰,这些大大小小的难民区就像是旷野上多出了许多丑陋的疤痕。
然而在奥卡眼中,看到的不是丑陋,而是泪水交织的痛苦。这并非奥卡惺惺作态,而是但凡还是个有恻隐之心的人,如果身临其境目睹难民营中的一幅幅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场景,都必然会心生一丝哀戚之感。
“这些都是从南边逃过来的吗?”从难民营中间策马而过的队伍前排,虽然身边都是绝对可靠的卫队,不过奥卡还是秉持着谨慎的态度压了压头盔,继而让胯下坐骑小步加速追上了奥利安,在其身后小声问道。
奥利安显得很自然,甚至没有回头地立刻回道:“嗯,都是从南部各地逃来的,大部分都是小镇和乡村中的平民,贵族都已经被特腊契纳的官员派专人接入城中了。”
奥卡闻言,点了点头,对于贵族的受到特别优待而普通平民却只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栖身,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愤怒,这个时代就是如此,阶级划分森严,贵族和平民之间完全是天与地的距离,单凭你一个人、一个声音,又怎么可能扭转得了这难以想象的特定社会发展阶段的强大惯性?只有一个办法,你足够强大,强大到甚至能够改变这个世界奉行的秩序,而这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所以奥卡不会浪费时间去指责什么人,他只能尽现在自己力所能及地去帮助那些无辜需要保护的人,这是一个后世的人与时代唯一永远显得格格不入的地方,因为入眼看到都太赤裸裸地冷酷了。
似乎是猜到了奥卡此时心里的想法,前边的奥利安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已经知会特腊契纳的官员了,基本的食物、水还有必需品都会尽最大努力筹集运过来,不过这里的人越聚越多,光凭特腊契纳一座小城的承受力,恐怕支撑不了多久。我们需要罗马的援助!”
“可惜,罗马元老院和财政官那些大爷们,不是我们想叫就能叫得动的,让他们割肉拿钱出来,更是难上加难啊~~”奥卡听了只是面露无奈之色地叹道。
“那些元老难道真敢就看着这些无辜的民众把难民棚一直盖到罗马城下?还是说,他们想等到整个意大利亚发生民变才愿意采取措施平息事态呢?”然而,奥利安对此却是感到异常的愤怒,他无法想象为了政治斗争,就能随意牺牲如此多的无辜平民。
“我想可能是皇后在压制着元老院,那个女人现在早已深陷权位的诱惑无可自拔了,这些外省的军团是她唯一的筹码,她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牢牢抓住。如果没有皇后的施压,元老院虽然行事拖沓但也断断不可能任事态扩大严重到这种程度。”奥卡听了奥利安的话不由摇了摇头,皱眉分析道,言语间一切问题的始作俑者直指正在罗马呼风唤雨的皇后贾斯汀娜。
“看来我们得尽快扳倒那个该死的老妖婆了。”闻言,奥利安极为难得地开了个玩笑道,不过语气中蕴含的意味溢于言表。
“行了,现在该操心的是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走吧,我们可是来给你的部下擦屁股的。”奥卡为之失笑,不禁也抛出了一句。
闻言,奥利安顿时无语,只是拍马赶路。
马蹄声急,一行人如疾风般穿过难民营的东北角,行到后面只见四周围拢而来的难民越来越多,马速只得放缓,最后完全就是慢慢挪动了,当一行人终于从拥堵的难民群中奋力挤出来时,只觉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一座小型的军营出现在视线中。
当奥卡、奥利安等人刚刚驰近辕门前的鹿角时,军营内已是响起铜哨声,一队步卒跑步上前搬开了鹿角和横栅,接着,一名身着百夫长甲胄的军官带着几名士兵迎了出来。
“指挥官阁下!”军官似乎犯了什么错似的,径直走到奥利安的马前,满脸愧色地敬礼道。
“哼,你小子,现在装起乖来了,昨天把那些外省军队士兵打得像是猪头一样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收手?!”奥利安扬了扬马鞭语气严厉地朝着军官喝道,情况看上去很严重,不过注意观察的话你却会发现奥利安的表情中并没有多少怒意,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种样子的前者,并没有真的发怒,只是对惹了麻烦的部下适时敲打而已。
果然,那军官听了奥利安的训斥,虽然满脸肃穆地站在那,一动不敢动,但却并没有太多的惶恐之色。奥卡在一旁看着,眼神转向眼前这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军官,实在有些难以想象昨天就是他在带着部下南下巡逻时,途遇一批难民被十几名外省军队的士兵劫掠,直接毫不客气地上去把对方狠揍了一顿!目睹奥利安这种典型占着理坚决护犊子的调教部下方法,不禁暗暗有些好笑。
对于乔装成普通卫兵样子的奥卡,那低着头挨训的军官自然不可能发现。半晌,奥利安似乎终于骂得痛快了,直接甩手将马鞭扔给了那军官,翻身下马,瞅也不瞅那可怜兮兮的军官一眼,径直从他身边大步走过,向营内去了,奥卡等一干卫兵自然是也纷纷下马,将马交给上前来的马夫,也呼啦啦地从那军官面前小步跑过。
等奥利安和卫兵们的身影走得看不见了,那辕门前的军官才敢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和粗犷面貌极不相称的贼兮兮的表情,轻呼出一口气自语道:“呼,吓死老子了,要是指挥官真的发怒了,老子这屁股恐怕是免不了挨上一顿军棍,皮开肉绽了,真是走运啊。”
旁边,一个小兵这时忽然凑了过来,小声提醒道:“长官,你还不过去,指挥官说不定正等着你呢。”
士兵的话顿时让军官收敛了脸上的神色,重新恢复了刚才那副有些木讷的憨厚表情,让人难以分辨之余不禁对他拥有的西方变脸功夫佩服得五体投地。军官摆了摆手,然后便快步走向了军帐。
……
“……情形就是这样,我发誓,指挥官,那帮外省来的家伙简直就是一群残暴无度的畜生!他们已经不是军队,他们的荣誉和纪律都被当做垃圾一样丢到了脑后,让人无法忍受的,他们几乎连一点起码的良心都失去了!”
军帐内,奥利安正双手交叉托着下巴,坐在凳子上,听着站在面前的军官对昨天的事所作的陈述,眼神中波澜不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表露。反倒是军官,说着说着,似乎陷入了某种亢奋状态,不仅不像是觉得自己的莽撞行为给原本奥利安计划内的谈判带来了巨大的变数,似乎还自认为干了什么值得歌颂的英雄事迹。
终于,这家伙滔滔不绝地说完了自己所做的,不过当他闭上嘴时发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说完了?”片刻之后,奥利安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说道:“那么现在该轮到我说了?”
似乎是被奥利安这种怪异的语气吓到了,军官愣愣地点头。
“混蛋!”奥利安猛地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视军纪、命令为无物的混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救了那些难民就是英雄了?是不是还想着我给你升官犒赏啊?!”
奥利安的声音犹如闷雷般炸响在军帐内,就连军帐外的守卫都是惊诧地回头,就不用说当事人了,可怜的军官在奥利安吼出第一句的时候就明白了自己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所以,他只能怪怪承受奥利安的怒火。
“……我刚刚派出使者,向第一批抵达的三个外省军团指挥官送去了希望进行一次会晤的邀请,结果,你就把十几个对方的士兵打成了猪头,然后把他们拔了个精光丢在路边!你难道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正如你所说,那帮从外省漂洋过海而来的军队已经变成了一群丧失了人性的野兽!你这样做,毫无疑问是在激怒一群毫无理智的野兽,他们会认为近卫军在羞辱他们!”
奥利安言辞犀利地质问道。
“三个军团,近两万军队,而我们只有区区六千人,其中超过一半是新兵!我们既没有元老院的授权,也没有帝国的命令,我们所做的一切完全是私自行动!如果那些畜生蛮横地以武力相威胁要求我们对此作出解释?你想让我怎么做?抛弃这些无辜的平民?还是像学狗一样摇尾乞怜,任凭这些军队大摇大摆地进入罗马?”
面对奥利安的质问,军官无言以对。
整个军帐内,一片寂静。
良久,军官抬起头,眼神透露着坚定。“指挥官阁下,我会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赎罪!”
奥利安没有说话,目光冷漠似铁,然后缓缓转过了身。
军官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遗憾或是怨恨,他只是平静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用手轻拂过锋锐的刀刃,继而倒转剑柄,将锋锐的剑刃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身为近卫军的一员,我很荣幸。”军官说出了最后的告别语而后双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推!
砰!
一声闷响,被打落的短剑掉在了地上。奥利安重新转过身,凝视着军官,而在他的身边,一个身影伫立。
“指挥官阁下!”军官似乎不解为什么,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因为他的目光落在了奥利安身边的那个人的脸上,而后者正微笑着取下头盔。
“近卫军的誓言就是信守正义,不离不弃。你做的虽然很鲁莽但是无法否认那都是正确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负罪呢?至于那几个外省军团,我正打算拿他们拭刀立威呢~~”
奥卡微笑地看着满脸震惊的部下,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