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歇尔保民官,请进吧,总督阁下正在等你。”
索古按剑走到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做出请的姿势闷声道,两名神情肃穆的卫士立刻拉开了大门。
马歇尔试图从那个身形如铁塔般将领的神色中寻求一丝答案,可惜对方的脸上既看不出恶意也谈不上友好,应该说是只有如同雕塑般的面无表情。心中怀着对这个新来的总督突然召见自己原因的忐忑和疑虑,马歇尔提着心迈步走进了房间。
奥卡正站在屋内,静静地等候着马歇尔的到来。当看到一个高瘦身着棉袍的中年男子出现时,在脑海中与街道上见到的那个被押解的男子面貌对了对号,当确信正是马歇尔后,奥卡立刻露出微笑道。
“马歇尔保民官,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而另一边,因为被关进监狱所以并未见过新任总督模样的马歇尔正在心里暗暗惊讶于奥卡的年轻和气质,他没想到帝国竟然派来了一位如此年轻的总督,而与此同时,他更加震惊的是,罗马年轻贵族的象征通常是浮华、稚嫩和无知,然而,眼前的这个拥有着一张英俊得足以令人嫉妒容貌的年轻总督,却给他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这个年轻得过分的总督身上真实地散发着一种上位者的尊贵和优雅气质,这种自然流露而非刻意做作的仪态让一向对所谓贵族风范心底不屑一顾的马歇尔也不禁心生敬畏,而那双眼睛,平静得仿佛一汪清泉,波澜不惊,而那并非是通常来说内心世界极度缺乏的表现而是蕴含着沉稳和睿智,处变不惊的深邃。马歇尔难以想象,这样的内敛神蕴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几乎还可以称作孩子的人眼中。
对奥卡的第一印象就让马歇尔彻底放下了轻视和不安,他开始认真地思索并且小心谨慎地控制着自己的言行。
“尊贵的奥卡总督阁下,感谢您将我从肮脏黑暗的监狱中暂时释放出来。”马歇尔深深地鞠了一躬。
奥卡适时地爽朗一笑,轻轻挥手示意无妨,然后走到一旁的酒架边拿起了一壶酒转过身举起。“需要来点吗?虽然酒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不过不可否认,它甘醇的味道总是能让我们放轻松下来,至少怀着希望可以让现实看上去不那么太糟糕。”
马歇尔并没有随意答话,他现在已经将眼前的年轻总督当做了值得尊重和揣摩的交谈对象,所以他第一时间细致地在脑海中分析着对方话语的真正含义,虽然只是短暂的几秒时间,但马歇尔却再一次验证了自己的感觉:这个总督不简单。
“呵呵,总督阁下客气了,即便是与众不同的人,也是无法拒绝回味无穷的美酒的。”马歇尔的眼神微微闪烁着上前接过奥卡递来的酒杯,说话的语气显得朋友间的亲切寒暄。“虽然我乐意品尝一下那些日耳曼人酿造的独特麦啤,但可惜,在不列颠,这可是属于稀罕的玩意儿,只能偶尔一品罢了。”
奥卡正举着酒杯,抿入一口甘醇的葡萄酒,然而眼神却是透过玻璃杯始终凝视着马歇尔神情的每一丝细微变化,当听到马歇尔这看似平淡无奇的话,奥卡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顿,不过旋即就若无其事地恢复了正常。
“哦,没想到马歇尔也知道日耳曼人的啤酒!哈哈,说来也是机缘巧合,随同陛下征战日耳曼时,我也是有幸品尝了这种麦啤,虽然味道略显寡淡,但与葡萄酒相比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体验。”奥卡放下酒杯一边神色作陶醉状地品味着口齿中的犹留余香,一边说道:“只可惜,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新的事物,很遗憾,不过,人必须要学会忍耐,至于改变,那需要契机。”
话音落下,马歇尔顿时神色一动,他知道,试探差不多了,接下来才是正题。
果然,奥卡端着酒杯走到办公桌后坐下,而后重新以一种不加掩饰的审视目光看着马歇尔,半晌,才从桌上拿起一叠资料开口道:“我了解了所有你的资料,还有这次事件的前因后果,我也都派人仔细地寻访调查过了,不过我很少会听信片面之词来判断一个人,所以我需要你从监狱中出来,这样我们就可以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的交谈。我对自己的观察力比较自信,直面交谈可以让我在最短的时间内初步了解一个人的本质。我感到很愉快的是,结果证明,你的确是一个值得期待的官员。”
马歇尔没有回话,而是继续保持着沉默,尽管内心不断因对方的言语而受到震动,但毫无疑问,主导对话的权力只能由眼前的年轻总督来掌握,而他,只能在被需要的时候,才可以回应。然而,接下来奥卡的一番话却彻底击碎了他的镇定。
“事实证明你是一名可以信赖的帝国官员,那么,你一直被轻视的能力就有充分的理由得到解放和施展,帝国目前在不列颠的局势不容乐观,急需一批忠诚、可靠而又有足够担当的官员。而你,无疑足以胜任。”奥卡说着放下手中的资料,拿起了一卷羊皮纸,站起身走到马歇尔面前递给他眼神示意他打开看看,同时接着道:“这是给你的任命书,从此刻开始你就是盖茨黑德的新一任最高执行官了,至于副手军事保民官我允许你自行擢拔,只要事后报备我知道就行了。我需要你立刻担负起责任,首先就是重新派遣辎重车队,确保其万无一失抵达,恢复向边境戍守的军队提供持续而稳定的后勤保障!”
马歇尔神情呆滞地死死盯着在手中展开的小羊皮纸,事实上当他第一遍读完那羊皮纸上所写的内容时,奥卡在身边的话语声已经完全是浮云了。就像是一记重拳直接砸在了心脏上,马歇尔只觉精神都开始有些恍惚,那光滑的用最高级小羊皮制成的卷轴上,鹅毛笔写就的拥有饱满色泽的拉丁文,明确无误地昭示着,他,马歇尔,将成为盖茨黑德的执行官!
愣神持续了片刻,马歇尔猛地抬起头,开口问道:“那克劳迪乌斯阁下呢?”
“他?”似乎知道马歇尔会问,奥卡微笑着指了指桌上的另一个羊皮卷,回答道:“很好处理,他不是一直渴望着重新回到南部的城市吗?那就如他所愿,边境苦寒,克劳迪乌斯多年镇守边疆、功勋卓著可昭,以不列颠总督的名义,特允归返,升任其为布里斯托尔自治市护民官。”奥卡念完那羊皮纸上写好的官方用语,摊了摊手,笑着说道:“既然他喜欢当官,你喜欢做事,那何不两全其美呢?”
“可是?”完全是下意识的,马歇尔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不必再在这种事情上面费神了,你只需要知道自己的责任就足够了!”奥卡的神情却忽然变得异常严肃和郑重:“我期待你的价值值得我付出就任以来发出的第一份任免书。”
奥卡的话已经足够直接,马歇尔自然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仔细地卷好羊皮纸,马歇尔以手击胸。
“很好!”奥卡满意地颔首:“现在,我们换另一个话题,该如何将边防军急需的物资安全送抵。对于上一次车队遭遇袭击的事件,我想了解更多有关的信息,关于袭击者的身份,你初步调查之后有什么结果吗?”
已经迅速进行了身份转换的马歇尔立刻以慎重的口吻道:“没有太多的线索,因为克劳迪乌斯大人的限制,我只能私下进行秘密调查不过据当时现场留下的痕迹,我认为,渗透防线潜入进来的蛮族作案的可能性最大。”
“哦,你的意思是,这些袭击者非常大的可能性就是皮克特人亦或是苏格兰人?”奥卡闻言,不由神情露出一丝了然:“这么说他们可能是通常海船,得以越过路上的防卫线,那么为什么他们不干脆派出更多的人直接从海路避开哈德良长城,直接里应外合,夹击帝国的边防军呢?”
然而对于奥卡的问题,马歇尔却似乎觉得不可思议,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奇怪,仿佛这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常识。
“尊敬的总督阁下,您似乎忘记了,皮克特人更愿意使用他们擅长奔跑、迅疾如风的长腿,也不会用颠簸粗陋的船只,他们造的船无法抵挡海上的风浪,从海路绕将是一次极端冒险的航程,所以这些人如果真的是皮克特人,那么他们的人数不会太多,可能只是一次小规模的潜入。”马歇尔详细地解释道。
奥卡认真地听着,当意识到为什么马歇尔先前的表情为何那么奇怪时,奥卡并没有觉得尴尬,反而觉得无奈。即便眼前的马歇尔已经算是相当优秀的人物,可惜,罗马人的固执己见和思想保守的习惯还是对他造成了深刻地影响。
两三百年的时间,对于皮克特人和凯尔特人的发展,罗马人仍旧保持着一成不变的想法,这是愚蠢还是无知呢?哈德良长城的存在让不列颠人似乎已经彻底遗忘了来自海上的威胁,难道不列颠人就没有想过,如果皮克特人或是凯尔特人得到了海盗们的帮助,改变了陈旧的战术,直接放弃了路上的坚固要塞,通过海路直插腹心,将不列颠的军团全都丢在北边,那个时候,拿什么才能拯救不列颠?!
然而,这些话,现在显然不是说出来的时候,奥卡心情突然有些沉重,不过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是如何维持北边的局势。
“马歇尔,我需要你立刻准备另一批车队,我已经有了一个计划今晚开始行动。顺利的话,明天,挨饿受冻的边军将士们就能得到他们急切所需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