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贫民窟中无数的简陋棚子之间,有一户布满了废弃蛛网与灰尘的贫民棚前站立了三名看衣装与神态都不属于这片地区的人。
男者黑发激扬,容颜清秀神态平缓,自有一股挺拔傲然之意。而两名少女,一名年岁稍大,大约十四五岁的光景,金发蓝瞳,绝美而瘦削;另一名则拥有及踵的墨绿长发与黄金眼瞳,华美而圣洁。
周围的几户贫民棚中都有鬼鬼祟祟伸出来张望的脑袋,将目光聚集在了那三人的身上。
“进去看看吧。”杨尘轻轻地将手按在了全身都微微颤抖着的金发少女的肩膀上,柔声道。
这处看外观只是平凡的贫民棚,并无专人看守——若是真有人质,那看管者总不会迟迟不现踪影的吧。这不详的征兆在印证着杨尘此前的推想,而聪慧的阿尔托莉娅在此刻也意识到,迎接她的或许并非意象中的团圆。
少女因为这不详的确切预感而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失去了她那坚强的意志,原本已经濒临极限的身体开始颤抖。她感到眼前的景物眩晕而迷离,体内传来一阵阵的刺痛与涨裂感,眼看着便要失去方向感与重心而跌倒到地面上。
啪地一声,一只手裹挟着漆黑真气的手从身后按上了她的肩头,以不容忤逆的猛烈势道将她体内四处乱窜的力量瞬间镇压,从慌乱与崩溃的恐怖大海中拉回了安全的岛屿。
在天落魔神诀的滋润下,她体内的不稳定因素再度沉寂下来。
重新稳定了神志的她转头望向了在自己身后的杨尘,那双蔚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无助与逃避,看得少年一阵心痛。
这是拥有百合般清冽与坚强气质的女孩,却被世间的寒风凋敝了摧残了姿态。
“勇敢地去面对它吧。”杨尘轻声地说道,“我们会在这里等你。”
芙瑞斯特似乎无法感受这种人类之间的微妙情绪,她一脸无动于衷地看着阿尔托莉娅迈动着蹒跚摇移的脚步,仿佛眼前那破旧废弃的贫民棚是贪婪巨龙的巢穴一般,畏畏缩缩,踽踽难前,花费了好久的时间与好大的决心,她那瘦弱的身形才消失在了那贫民棚之中。
她用那双无邪而纯净的金瞳朝同样一脸严肃的杨尘望去,在心中问道:“阿尔姐姐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因为她即将面对的很可能是她此生最亲密之人的死亡。”
“亲人的死亡?”芙瑞斯特歪头思索体会了半天,却终究是不解。
杨尘哑然,一时也难以评断芙瑞究竟是极致的冷血还是纯粹的无邪。
自从阿尔托莉娅走进那贫民棚之后,那里边一直没有传出一丝一毫的动静。敞开的棚口仿佛一个沉默的漆黑大嘴,只是张大着嘴在表演缄默。
少年不禁有些心急,他向前迈动脚步,便要弯腰进入贫民棚。却不料正碰上阿尔托莉娅一脸漠然地从贫民棚里缓缓走出来。
两只粗糙而被艰难生活摧残过的手搭在了少女的肩上,少女纤细的双手紧紧地握住这一双年老的手,拒绝它们无力地滑落。
少女佝偻着腰,将一名毫无动静的年老妇女吃力地背在自己瘦弱单薄的身上,一步一步地朝着棚外走去。阿尔托莉娅的面色惊人地惨白,连嘴唇也变了颜色,她的神情里却没有一丝的忧伤与痛苦,只是漠然与死寂。她的眼眶干干的,显然毫无泪水。
看到阿尔此刻的模样,杨尘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心痛与哀伤。他低头看向被少女紧紧地背在背上的老年妇人,那静静地死去的老妇人身上衣物十分褴褛,雪白的头发也结在了一起。常年的积病与带病乞讨让她在生前便已死人一般的形容憔悴,与她一比,瘦弱的阿尔托莉娅简直可算得上是微胖了。
杨尘在老妇人露出在衣物之外的枯瘦手臂与小腿上,发现了数道淤青与勒痕,但致命伤还是喉口的那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干净利落的一刀,犹如放鸡血一般地让阿尔母亲的生命力外流至于干涸。在数天前,老人便已被杀害,血已经流淌完了,痕迹也已发黑。
那老人的脸上有一丝死前的痛苦,有几分死亡的肃穆,但更多的却是不舍与挣扎。在她临死之前,想必是极其地渴望能再见阿尔托莉娅一面的吧。没有了母亲,瘦弱女孩在贫民窟的日子会是何等的辛酸与无助。那老年妇人自然是预见到了的。
如此不甘不情的缓慢死亡,无疑会加剧她的痛苦与挣扎。
老妇人的手脚上都染上自己的鲜血。透过她染血的遗体,杨尘似乎看到那老妇人在中刀之后,拼命地握着自己的喉咙——但汩汩的鲜血依旧不息地从指缝间涌流而出。
她似乎是想用尽力气奔出,可终年的积病,令她即便是在地上挪动也感力不从心。终于,她的挣扎渐弱,指尖还在地面上摩擦前进着,而体温终究是被这个冰冷的世界吞吃了……
但她的心中一定是在不休不断地呐喊着一个名字的吧——“阿尔托莉娅。”
少女听到了杨尘叫她的名字,只是漠然而僵硬地将脑袋抬起了一个轻微的角度,用她那双茫然而失去了光彩的蔚蓝眼眸朝杨尘的面孔望去。
杨尘心中再度一痛,他伸手摸了摸阿尔托莉娅的脑袋,说道;“我来帮你背吧?”
“不要!”这是斩钉截铁的回答。
阿尔托莉娅紧紧地将她母亲的遗骸背在身后,仿佛是在保护自己最后的一份宝藏。纵然是被她视为救命恩人的杨尘,也无法染指与分享。
杨尘微笑了一下,身上那漆黑的真气突然涌动了起来,还没等阿尔托莉娅反应过来,他便已簌簌地几指将涌动的真气点入了少女的体内。
杨尘用天落魔佛诀至刚至柔的特性,将少女体内躁动的三星力量在稳定安抚之余又引导着流动。在十余分钟内,阿尔体内由气海脉流灸术所引发的力量将会循着杨尘所布置的路线有规律地奔行起来,走的正是杨尘先前所习【极意心武破】的路线。
“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杨尘用略带疲惫的声音对着少女说道。
阿尔托莉娅一言不发地便背着她失去了生机的母亲朝着贫民窟外走去。她的步伐已然快了许多,原本濒临崩溃的力量与身体都没有显示出虚弱的痕迹。没多久,背着母亲的少女便已消失在了杨尘的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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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呦,真是出人意料的手段啊。”
冷不防地,一个似乎不久前在哪里听到过的男声,突然出现在了正目送少女远去的杨尘耳边。
少年还来不及作出反应,警惕性十足的芙瑞斯特背后已划出一道流光,冲着那声音的主人飙射而去!
“即便是不愿意跟叔叔走,也用不着下这种狠手啊!”连深藏不露的奸邪老人都无法看清的出剑,居然让那人一边惬意地吐槽着,一边轻松地侧身避过!
一击落空的达摩克利斯在空中灵巧地回刃,却是在无声无息间再度回斩!
“什么!?”那个声音里充满了惊讶,他显然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片西方大陆碰上东方传说中的御剑飞纵之术!猝不及防间,他肩膀上的衣服被划破了一道微不可见的伤口。
杨尘一脸无语。那人的第一下闪躲还算合情合矩,可他在面对达摩克利斯意想不到的回旋斩击时,竟然身形闪动,瞬间出现在了数米之外!
虽然杨尘见他人瞬移的次数也不算少,譬如辉夜与那黑魔法师拉菲尔德都是熟练掌握瞬移技巧的强者,而且他自己也曾为了救芙瑞斯特而强行推动【迦楼罗刹那】,达到过瞬移的境界,但当他看到这一名猥琐大叔轻描淡显地瞬移躲闪时,他还是感到了深深的震惊与忌惮。
强烈的危机感令他的嘴角又扯出了一抹苦笑。他知道在此刻终于认出了眼前的这猥琐大叔是谁……
他正是此前试图用一根棒棒糖拐卖萝莉魔神,却惨遭自己一脚踹飞的猥琐大叔!
“他的头发与五官完全就是东方人的模样,我怎么到现在才发觉,真是羞愧得不好意思啊——都是他的头发太卷了,让我还以为是西方人。”杨尘挠着脑袋,在心里为自己的大意找着借口。
但杨尘知道他的实力绝对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力,不论他轻描淡显的瞬移技巧,在那猥琐大叔的身上杨尘还感到了涌动如大海一般的强烈气息,其带给杨尘的压迫感,丝毫不逊色于七星的拉菲尔德!
虽然依旧一脸散漫随意的笑容,但冷汗已沿着额头滴落,杨尘知道自己正面临史无前例的巨大威胁!
由于无颅在沙漠中曾设下周全的计谋来企图夺取身体的控制权,而被自己合三人之力再度击败,直到此刻还没有复苏过来的迹象,是以他在面对强敌时最大的凭依已然不在。
而杨尘方才替阿尔托莉娅稳定引导力量所消耗的真气之巨,亦十分惊人。杨尘在此刻的各项战斗指标都达到了自他晋入仙武境以来的最大低谷!
可他此刻需要面对的敌人少说也是七星,亦即玄武境的高手!即便是气定神闲的杨尘也难说匹敌,更何况是真气匮乏的他?!
杨尘微微地感到了紧张与不安,他停止了思索,将目光朝着不远处的那敌人望去,企图找出对手身上的一些弱点,然后他看到……
这名之前表现得极度废柴的猥琐男子此刻正一脸莫名微笑地拿着一面镜子,当着杨尘的面,梳理起自己满头的卷发。
他的卷发真的充满了特点,简直是名片一般的发型,每根发丝都仿佛拥有着自我的意志,以自己喜欢的角度与弧度扭曲弯曲着,完全不听从头皮的统一安排。卷到这种程度,也难怪让杨尘误以为是西方人。
他的头发并不长,没有如东方人习惯的那样蓄起来。
“真是猥琐到喜感啊,”杨尘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货,真的是玄武境高手吗……”
芙瑞斯特没有听懂杨尘的反讽,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替少年再度肯定了一遍这沉重的事实。
“如果那可爱小萝莉跟我走的话,我就放过你们哦!”那猥琐大叔又从怀中掏出了棒棒糖,企图诱惑这尊绝美的萝莉魔神。
一道肉眼捕捉不到的寒光闪过。
棒棒糖的柄被达摩克利斯划过,啪嗒一声断裂,棒棒糖掉落在了地面上。
“谈判决裂,动手!”
杨尘与那猥琐男子在一瞬间都消失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