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与黑袍剑客一战,杨尘感到意外地艰难。
他此前已经习惯于在每次战斗开始时,黑袍剑客总比自己强上一线,并处处压制自己的攻势的事实。
但凭借成型之后的【剑意如龙】,以及神鬼莫测的无相剑域,他还是能寻觅到反击的空间,并有闲暇琢磨对手的剑意,同时以完善提高自己的剑术。
只是此番于云顶山巅的一战,杨尘从那黑袍剑客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杨尘从辉夜与西山侯身上感受到的压迫感来源于力量上的绝对差距,而眼前黑袍剑客带给杨尘的压迫感,来自于他的剑意。
这剑意如潮,剑气如云!竟将杨尘的剑意如龙死死地压制住!
若说黑袍剑客从前的剑意如天龙奔腾,其势淋漓霸道而轻灵飘渺,那此番交手时,他的剑意已变得如虚如幻,恍若一团白云般细密绵长!
杨尘的剑意如狂龙般,被云团层层围困——任是多么凶猛的扑腾挣扎,也无法撕裂突破这恍若虚幻的一团绵云!
少年费力地张开无相剑域,并驾驭着自己的如龙剑意组织一次又一次的反扑与厮杀。他企图以他那一往无前,犹若狂龙奔走的极致霸道剑意,来击散黑袍剑客的绵绵剑意,并寻觅拼剑的契机,以求破坏对手的连贯性。
只是黑袍剑客并非如此容易被击败的敌人。
他的剑意绵长而灵动,剑术之精湛和没有系统学过剑术的杨尘相比更仿佛是来自于两个世界。所幸杨尘懂得无相剑域,能够用无相剑域所生成的漫天漆黑气剑来完成剑意,从而形成更猛烈更密集的出剑与剑势。不然从未接触过剑术锻炼的他,纵是有剑意如龙,也难以施展出其威力的万分之一!
剑意如龙,是杨尘起初临摹黑袍剑客,之后掺合了自己的体悟与感知,甚至于加入了不少佛门身法【天龙八步】中的内容而形成的独特剑意。天龙一般的霸道是其标识。相比起黑袍剑客的原版剑意,杨尘所领驭的【剑意如龙】无疑更霸道,更刚劲直接,更具备那种狂龙入天出云的淋漓尽致之快意——但同时他也丧失了原版剑意中灵巧飘渺的特点。
只是凭借着无相剑域的加持,剑意如龙在瞬间所能爆发出的最强剑势,已达到了足以弑杀寻常七星强者的恐怖程度!是以杨尘屡屡能在与黑袍剑客的对战中,反败为胜,凭借强至不可思议的剑势,扭转乾坤!
但眼下,黑袍剑客的剑意一改往日风格,而柔和细密得如剑云团团,纵然是杨尘催动起全力也无法彻底攻破撕裂出那柔和剑意的缺口。
失去了唯一獠牙的少年,顿时便被各方面都要强出自己一截的黑袍剑客狼狈地压制住,甚至于狼狈躲闪险象环生!
“他的剑意怎么变得完全不一样了!”杨尘心中纳闷,却因这一走神而被密不透风的剑意划破了衣裳。
杨尘足下飘渺灵动,恍若天人起舞般毫无烟火之气,凭借着天人幻踪的身法,他又躲过了一阵黑袍剑客的凛冽攻势。
杨尘看着黑袍剑客的剑意柔和得恍若白云一团般无懈可击,心中突然掠过一个念头。
“本大人既然能临摹你一次,那也就有第二次!你改换剑意,真是活该被我山寨啊。”
心中掠过这个念头,杨尘已不再急于用狂烈霸道的攻势一口气撕裂对手的防线,他有意地放缓了剑意与剑势,留心起了对手的剑路变化与其中的精神意蕴。
也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杨尘感到当自己剑意放缓之后,作为对手的黑袍剑客竟然也减缓了攻势,仿佛是有意让自己偷学一般!
“这——仅仅是【大乱万象幻术】所衍化出来的人吗?”杨尘在脑海中闪过这个疑虑,“为什么幻化出来的对手竟然能够拥有如此精湛与完美的剑意!?这——真的是幻术所能达到的高度?”
少年自己也明白这个疑虑出现得不合时宜,是以他很快地把这个念头压到了心底转而全神贯注地研究领会对手的剑意。
过了良久,杨尘几乎获得了肯定,那黑袍剑客是在趁此机会故意向自己传授这套剑意。原本逼得自己连呼吸的时间都没有的细密柔和剑意,竟然错失了几个杨尘因分心钻研对手剑术而产生的空当,刻意地放过了少年一马!
“好吧,既然你这么希望我偷学你的剑意,那我就不客气地展示给你看我的学习成果了。”
杨尘苦笑着自言自语道,但见他漆黑的眼眸一凝,原本以猛烈迅雷般的劲道气势交错横飞的漆黑气剑霎时放缓了速度,织成了一片无懈可击的剑云!
【剑意?苍云】。
这股新领会的剑意还不成熟,但其特质已在第一次的凝结中表现得一览无余。
相比起刚烈迅猛,动如雷霆的如龙,此番领悟形成的苍云则显得要更为柔和缠绵,飘渺而灵动——这其中也包含了几缕【天龙八步】中【天人幻踪】中的气息。
黑袍剑客似乎也意识到杨尘已领会了崭新的剑意,但见他万年不变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松动,嘴角以微不可见的角度轻轻上扬了一点弧度——继而,他身上的气息飞速地攀升,手中的那柄清亮长剑更是长啸连连,剑意与剑势以惊人的速度重新回到了原有的可怕强度!
杨尘嘴边衔着苦笑。
眼眸中的神色凝重而认真。
漆黑的剑气纵横交错在他的身周,恍若织成了一片如墨的云彩。
真正的战斗从现在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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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了夜深人静,杨尘才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纵然他新近领悟了【剑意?苍云】,但在与黑袍剑客的对决中他还是稳稳地落了下风。在被黑袍剑客击倒数次之后,他才终于觅得良机,在剑气苍云般笼罩钳制对手的前提之下,硬生生催动起如龙剑意,恍若雷霆般地一举击溃黑袍剑客的防御!
在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惨得一胜后,杨尘感到身体已无法再承受更多的战斗,于是少年只能发动起戒指上的转移魔纹,离开了幻境。
困意与疲倦如潮席卷了他。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开启了房门。
伴随着房门的开启,一阵清冽的微风吹拂了少年的黑发,清亮而纯澈的月光洒在了他的脸上。
阿尔托莉娅抱着长剑坐在全落地的窗边,孤单地望着夜空中那轮散发着清辉的明月。因为窗户开着一条缝的缘故,纯白色的厚重窗帘微微地鼓动,飞舞着帘边。
少女完美的脸庞被清澈的月光蒙上了一层梦的纱,这一幕令杨尘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在沙漠里的那个夜晚。
“恩公。”阿尔托莉娅早已听到了杨尘回来的声音,她转过脸来,微笑着朝少年打了个招呼。只是这微笑这么疲惫,这么茫然,让杨尘看得隐隐难受。
少年的脸上又带起了习惯性的苦笑,他反手关上了门,轻轻而静静地走到了少女的身边。
阿尔托莉娅的身体还冒着运动后残留的热气,她怀中抱着的那柄长剑上还沾染着汗水。淡金色的长发挽起在了脑后,露出了她光洁优雅的脖颈,仿佛在诱惑着少年留下鲜红的唇印。
“你之前在练剑吗?”杨尘迟疑着轻声问道。在月光清辉的沐浴下,在微凉夜风的柔抚中,仿佛说话声音稍微大了一些也会打碎这份梦幻的气氛。
“嗯,现在在休息呢。”阿尔又笑了笑,却将脸埋进了臂弯之间。
瘦弱的她仿佛是一朵不堪寒风的孤独百合,在少年的心中唤起了无限的怜惜与疼爱。
在杨尘眼前的这女孩,如此瘦弱的肩膀,担当着多么不堪忍受的重荷!?单亲的童年,贫民窟的生活,被人当作傀儡的玩弄,母亲的逝去……每一样都已是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
这些恍有千斤的悲惨遭遇,仿佛是有神祇在测试着人类情绪的极限一般,用镊子通通夹取到阿尔的生命天平的砝码盘上,将盛放着她人生与灵魂的盛物盘,重重甩起。
杨尘颤抖着手,缓慢地朝着阿尔蜷曲起来的身子伸去。
他已无法再克制自己将女孩重重拥入怀中的冲动。他已无法再容忍自己对少女的悲伤置之不理无动于衷。他再也无法放任女孩,独自享受夜色的凄苦与人间的苦痛。
他的爱怜之情已然决堤……
他的指尖似乎已碰到了阿尔的身体,那具瘦弱躯体内的悲恸仿佛已沿着指尖涌入了少年的身体,两人仿佛已共享了苦痛,相互慰藉在这苍茫天地。
只是——
阿尔突然抬起了头。
已要接触到少女身体的手顿时仿佛触电了一般地缩了回来。杨尘的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恩公,”阿尔抬起头,用那双湿漉漉的蔚蓝色眼眸紧紧地盯着少年的脸孔,声音里带着一丝丝的彷徨与无助,恍若迷途一般,“阿尔是不是很没用?”
“什……什么?”思绪还停滞在前一刻的少年半天没回过神来,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如梦初醒地听懂了阿尔托莉娅的话语。
他苦笑着回答道:“怎么可能呢,笨蛋!阿尔怎么可能会没有用!”
“可是……我完全帮不上什么忙。”少女自责地说道,“一直跟在恩公的身旁的我,由始至终都只是负担。阿尔亏欠于恩公的,我今生都已报答不完了。可现在,我却还一直不断地不断地,亏欠着恩情,不知廉耻地享受着无需付出代价的快乐……”
“笨蛋!”杨尘突然大声地打断了阿尔自怨自艾的话语,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满是激动,他盯着阿尔的眼睛,几乎难以掩饰自己声音的颤抖,“你在说什么傻话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对我而言已经有多重要了!你每天都口口声声地叫我恩公已经够了!够了!既然你这么想要报答我,那你有本事就给我我最想要的东西啊!!!!”
“那是……什么……”阿尔没有看到过杨尘如此激动过,她轻声而小心地说道。
杨尘深深地望入了少女的眼睛,强忍着鸡皮疙瘩,但抱着“不这么说不行”的坚定念头,他咬了咬嘴唇,仿佛是用尽全力一般地说道:“你的快乐。”
夜风轻轻地卷起了窗帘的角,月光起舞。
呆住了的阿尔与一动不动的杨尘,仿佛木头人一般地互望着,他们犹如中了石化的魔法,无法再动弹一下。
接下来会怎么样,接下来的事态会发展到怎么样!?
少年与少女的心脏都跳得飞快,为不可预知的情节发展而心跳狂奏思绪凌乱。
终于,杨尘的嘴唇微不可见地蠕动了一下,继而……
“已经到秋天了呀。”说完这一句,杨尘突然间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快得不可思议地将目光移开,放向了窗外。
他居然转移了话题?!
他居然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转移话题?!
他居然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如此淡定地转移话题!?
——
这简直就是鸵鸟中的钻土机啊!
“我不愧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心绪已经乱到无所谓正常思维的杨尘,冷不防地在心里自夸了一句。
“是啊……”
虽然心中有些许的失落,但终于松了一口气的阿尔托莉娅,幽幽地回应道。
夜风里有凉意,有落叶的气息。
正如少年所言,秋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