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南宫赋那里逃脱的莫过,抱着被自己封了穴道的凌洛伧终于回到了清伧居。
将她轻轻放坐在床沿上,莫过蹲下身子,揉搓着她异常冰凉的双手,这才注意到她眼底早已没有情感般死寂一片。
他犹豫片刻,虽然很担心凌洛伧的情绪会瞬间失控,到底还是抬手帮她解了穴。
“对不起,伧儿。”他默默闭上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质问,抑或是咆哮。
然后良久,面前依旧没有什么异响,他深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竟发现面前那双黝黑的瞳仁完全没有要回神的意思。正在他怀疑是不是穴道没有彻底解开,再次伸着手指点过去时,却清晰听到那张粉唇下,生生挤出一道嘶哑的嗓音,“为什么。”仿佛声带被扯裂般叫人听着格外刺耳。
莫过双手一颤,终于还是无力的垂了下来,搅着混沌不堪的思绪,努力搜索着,这一刻还可以拿来用的字句,却惊愕的发现,除了一句“对不起”,剩下的竟是一片空白。
“你说话啊。”凌洛伧用力撑着自己的身子,似乎生怕下一秒就会重重倒下一般,“为什么直到这个时候,你却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愿意给我?”
莫过诧异得盯着面前这张苍白的面容好一会儿,“可是,有用吗?”
“为什么没有?!至少让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是不是!”她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将自己手掌下的铺盖紧紧拽住,“难道,你真的要让我觉得自己无可救药到爱上杀父仇人,却依旧愚蠢的自我安慰这一切都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吗?请你,给我留一点仅存的尊严,好不好?”
听着这一句句仿佛用尽全身气力咬出的话,了解她有多恨,多痛苦,却坚强的竭力用最平稳的语气和自己交流,他自知亏欠她的,已经三生三世都无法归还。这一刻,自己有多想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将她搂进胸间,奢望着从自己有力的心跳中能传递出那一份至死不渝的情感。
只可惜,他却有心无力,思来想去,却只开口道了一句,“那是不是我解释了,你就能够原谅我?”
然而凌洛伧却想也没想,勾了勾嘴角,一句“不可能”,几乎是磨灭了他所有的希冀,一瞬间,眼里的愧疚和炙热在绝望面前,都不堪一击起来。
莫过有些诡异的微笑起来,凌洛伧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继续开口:“我不可能那么高尚到去原谅一个害得我家破人亡的混蛋,但是,如果他只是一个杀人工具呢。”
笑容立刻僵住,莫过猛的抬起头,大惑不解的盯着那双看不清情感的双眸,“伧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凌洛伧深深吸一口气,身子往前挪了挪,慢慢靠近那张似喜似悲的俊颜,“莫过哥哥,你是莫过哥哥,不是吗?其实,南宫词才是你的代号,你成为云碧瑶工具的代号,是不是?”
她在说什么!莫过一时错愕。
她这是,在为自己的偏执找借口吗?还是,在为自己当年犯下的罪过找推脱?“莫过”,不才是自己混进王府的代号吗?可是,无论如何,真正爱你的,是我这个人,无所谓莫过抑或南宫词啊!
可是,伧儿,这样一来,你究竟想要我做如何的回答?
见他半晌都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凌洛伧刚刚换上的一丝期待,转瞬即逝。
为什么会这样?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愿意说,明明知道自己又在自欺欺人,明明就应该了解到,自己意识中是不愿意再去仇恨的,即使,他杀了爹娘,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只要他承认自己的过错,承认自己当年身不由己,只要自己认识的那个莫过,从未对自己有过一瞬间的情感背叛,这便足矣。
已经可以退让到这般田地了,可是,面前这个男人,却依旧什么都不愿意说,究竟,他是在顾虑什么?人为什么可以残忍至此!
一瞬间,凌洛伧的心头掠过一丝惊恐,她呆呆地看着莫过,仿佛渐渐不认识他一般,蜷缩起身子,慢慢向床里端挪了进去。
“伧儿,伧儿!”这种眼神,将莫过的心都揪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又重复着这三个字,偏巧是凌洛伧最不想听的话,可是他明明知道这些,却委实没有任何办法。
确切的来说,是自己连解释的话也想不到,因为当年的记忆,早就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就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唯一清楚的是,当日云碧瑶给自己下的指令,从最开始的潜入王府掌握凌崛的一举一动,一直到后来的杀无赦,却不明白自己是怎样接受的命令,更不记得是如何杀的人,只是每次看到自己那把削铁如泥的长剑时,心就会跟着隐隐作痛,伴着片片破碎的回忆画面,才能肯定,他们确实是死在自己的剑下。
而至于失忆的原因,也应该是自我逃避的一种本能反应罢。
可以说,当年是一种鬼使神差,这样毫无自我支配能力的举动,他又怎么敢告诉凌洛伧,难道要让她知道,原来他连杀害她父母的理由和细节都不知道,仿佛碾死两只蚂蚁一般,那么轻率的决定别人的生死吗?
所以,与其这样,他宁愿选择沉默,起码这样来的仇恨,反而能让他心里舒服一些。
没想到方才还蜷缩在角落的女子,突然放声笑了起来,这里面包含了多少愤怒和不甘,竟能直刺莫过的心脏,一发不可收拾的疼了起来。
“原来是我凌洛伧错看了你啊!莫过,哦,不对,南宫词,你一直都是南宫词,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自己有多么愚蠢,你杀了我爹娘,我却还在为你找理由推脱,人怎么可以那么下贱呢。”
全然不顾莫过听到“下贱”两个字的反应,她笑得有些机械起来,“我错了,可悲的是,却执迷不悟。”
转头,无意间瞥见放在几案上的那块正红色的喜字丝帕,她立刻收了笑,推开挡在她面前的莫过,冲下床抓起那块丝帕,那瞬间的眼神,喷出弑人的火焰来,“我竟然,竟然一心一意想要嫁给你!南宫词,是你杀了我的爹娘,那么,也是你一手安排我被卖入青楼这一事实吧?那个萧然,也是你安排监视我的是不是?至始至终,你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丝毫没有犹豫更没有后悔过!”此时此刻,她已经将碧瑶山庄,幽道教统统抛开,把所有的仇恨都归咎到面前这个自己最爱的男人身上。
这是她最怕的一刻,曾经给过那么多机会,甚至连自己的自尊和骄傲都可以不要,却是被他生生践踏,这一切,都是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