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南京郊外的一间破庙内,燃着一团忽明忽暗的柴火。
“把火灭了吧,我不需要了。”
女子的声音有气无力,带着一脸受伤后的疲惫。
浇熄了火,莫过却依然一幅冷漠的表情, “背上的伤还痛吗?”
听着语气中的不喜不怒,不紧不慢,萧然觉得越发无力起来,奋力支起身子靠在身后的佛龛边,轻问一声“你还在恨我吗”便等待审判般闭上眼。
拨着柴堆,莫过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碾碎,她猛地睁开眼,向前倾斜着身子追问,“为了伧儿?”
莫过抬眼看她,张了张嘴,却最终还是一个“是”将她逼得哑口无言,颓然坐在一边,绝望的看着那袅袅上升的余烟。
“不全是。”莫过轻啧一声,“你何苦这样?”
萧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带着一嘴嘲弄,咬文嚼字,“我不苦。”
忆起那日从未见过的冰凉眸子,心里苦涩难捱,差点不小心又流下泪来。
“为什么你总是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忍着痛爬到他近边,将头试探得靠上那个宽厚的肩膀,终觉得安心不已,“你忘了吗?我们才是青梅竹马,从认识你的那一天到现在,已经十五年了。可是为什么总感觉不到你的心?”
莫过没有回答,呆滞着双眼继续拨弄着面前的柴灰。
萧然双眼突然发直,“早知道这样,十年前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你去陵阳王府,不会让你和凌洛伧相遇!咳咳,咳咳咳…”气血直冲脑门,只觉得喉咙口奇痒难忍,“是我傻,为什么要向主上推荐你,为什么为什么!咳咳咳咳咳!”
感到身边的女子情绪越来越激动,伴着猛烈的咳嗽,心肺都要咳出来似的,莫过立刻伸手抚着她的背,动作尽量轻缓,避免触碰到她的伤口,以至于她顺势倒进自己的怀里都没来得及推开。
长叹一声,他眼神悲悯。痴儿怨女被我碰上了,也不幸被你碰上了。
“现在她有了叶子杉,你应该早就料想到了,还不放手吗?”
“我亏欠她的太多了…”囫囵不清的嗓音,却叫萧然瞬间面如死灰。
夜色越来越浓,墨汁般一望无际的漆黑将整座城市笼罩。
两个相互依偎着的身影遮蔽在这座庙宇的屋檐下,各自怀揣着心事渐渐熟睡。忽被一声雕鸣惊醒,两个人条件反射的弹坐起来,莫过扶起动作过猛扯痛伤口的萧然,慢慢来到庙门口,看着在西南上空盘旋不定的大雕倒吸一口冷气.
“是,是主上,主上派人来了.”萧然浑身发抖,不安的看着他.
莫过蹙眉盯着四下张望,嘴里却心不在焉的安抚着,“不要怕,我们都是按吩咐做事.”
终于在寺庙外圈的围墙上,找到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正孤身一人屹立着,如丝的长衫犹如染了鲜血般红的惊心动魄,即使是在黑暗中也隐隐透着红光,叫人不寒而栗。
看着红衣男子三两步飞跳到自己面前,莫过厌恶的皱着眉头,“南宫赋,你来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来。”红衣男子甩了甩瀑布般的黑发,冷眼瞥着面前这对男女,“若不是主上有令,我巴不得一辈子不见你。”
萧然扶着一边的门桩,当看清来者何人的时候,她便已经放下提着的心,在原地坐了下来,“你们能不能别一见面就斗嘴。”
似乎不愿意多看这个容貌甚是妖娆的男子一眼,莫过转过身背对着他,只是冷声问道,“主上有什么吩咐?”
南宫赋不屑的哼了一声,倒也转过脸去,看着无奈的萧然,声音却故意煞是轻柔,“主上要你们回去,越早越好,越快越好。”
莫过立刻板着脸,满是不悦,“是不是你又在主上面前嚼什么舌根了!”
听闻此言,南宫赋本就不太欢喜的脸变得更加恼怒起来,瞪眼那双桃花细眼盯着那张同样愤怒的脸,高声抗议,“本就是你自己没有好好完成任务,恼着主上不高兴了,却来怪我!”
萧然瞥一眼那张微红的脸,突觉得分外好玩,竟“扑哧”笑了起来。
“然妹妹你笑什么!”
越发恼人的胸闷使得南宫赋的脸涨得分外通红起来,却更为他添了分女子的娇羞,仿佛画中仙般妖娆的醉人。
“你若是男人,就收了你那狐媚的样子!”莫过突然大吼一声,盯着那袭火红色的长袍喘着粗气。
南宫赋微微一怔,忽然恍然大悟般“嗤嗤”笑着,原本细长的眼眉弯成好看的新月状,“总之,三日之内,主上若见不到你们,那我就真的一辈子都不用见到你了。呵呵呵呵…”笑声越发肆无忌惮,却在莫过雷霆大怒着拔剑欲砍之前飞身而起,带着让人阵阵的毛骨悚然渐行渐远。
“为什么你们总像冤家一样?”萧然抬起头看着消失在远方的人影,扶着结满蛛网的木门站了起来,伸手费力的够着背,却只摸到阵阵刺痛与酸涨。
莫过咬着牙,愤愤道,“那是孽缘。”便回头迅速将她扶进庙内。
“我希望,我们之间的不是孽缘,好不好?”
抬眼,对上那双充满期待的双眸,莫过轻咳了一声,佯装不经意地转开头,“再休息一会儿就要上路了,走不快就只能趁早走。”
见他在自己两米开外坐下,头靠上一边的大圆柱,纵使再多的心痛,却已经欲哭无泪。为什么不可以有尊严一点?于是萧然下决心再不跟他多说半句废话,想着便决绝得闭上了眼。
于是,接下来任凭莫过怎么说话,以各种形式,都不见她回答半分,到了不得已必须表态的时候,她也只是用眼神或者手势说明,这叫莫过虽然不知所措但也由着她,毕竟理亏的是自己。
这么一路走走停停,原本半日的脚程愣是花了两天两夜,让这两人不得不佩服主上的无所不知,定是已经将萧然的伤势查得一清二楚,才会宽容的给出三天期限。
“不会有事的。”
赶到山脚下的碧瑶山庄已是第三日正午,莫过看着有些紧张的萧然,安慰得拍拍她的肩膀。
萧然并未答话,只是一鼓作气冲了进去,看得他着实无可奈何。
“看你们办的什么好事!”
还未入大堂,却听得一个女子的高声喝斥冲进耳膜,叫两人愣了愣,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跨进了门。
“主上,是那四川巡抚太过狡猾,我们兄弟二人一时疏忽才中了他的套。”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此时正跪在一袭华丽紫裳的女子前方,满脸的敬畏。
紫裳女子蔑视的挑了挑细眉,一双水杏般的深棕色瞳仁含着冷笑。
“不会疏忽的,只有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