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才现曙光,沈婠就起身洗漱,穿上尚仪的簇新宫装,她才来到上阳宫,预备和惜尘一同上朝。
惜尘看了她的装束,略略点头,上了九龙宫辇,沈婠随着小石子一左一右的跟着,身后还有二十多个宫女太监,宽阔浩长的汉白玉走道上,左右禁卫气势如云,队伍煊赫,不时便到了太极殿。
臣工们早已列队两行,见御驾前来,纷纷跪下相迎。
待惜尘坐上宝座,沈婠立于一旁,手持如意,大臣们山呼万岁,早朝开始。
有人注意到新的御前尚仪,微露怔忡,随即恢复平静。
惜朝也发现了尚仪竟是沈婠,脸上先是错愣,继而隐忧。
沈婠如同其他人一样,恰如其分的侍奉在皇帝身后,微微冲惜朝点了点头,惜朝明了,收回目光。
惜尘秉承先帝遗风,真做到了从谏如流,所以,廷议上十分热闹。
沈婠目不斜视,却不曾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早朝过后,惜尘要到寿安宫去向太后请安,虽说沈婠是第一日当值,理应拜见太后,但前夜之事她心有余悸,便有些不愿。
惜尘也怕太后对她再生嫌隙,便道:“既不愿意去,就回去歇着吧,以后没有朕的口谕,没人会强迫你去别的地方。”
沈婠一愣,他竟想的如此周到,连与太后产生冲突都不怕,直接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了。
惜尘怜惜的看她一眼,往寿安宫而去,沈婠施礼退下。
今日在朝堂上与惜朝四目相对,她该知道到哪里去见他。
已是二月,冬寒尚未退去,沈婠信步走到御冬苑里。偏僻的角落里仍有几处残雪,雪上清冷的寒光反射着四季常绿的乔木色泽,有淡淡的青色。
惜朝站在长长的回廊里,阳光从天空倾下,斜斜的洒在金黄朝服上,朝服上的四爪龙纹,在或密或疏的阳光投射下,栩栩如生。
金黄的光芒里,俊逸若仙的惜朝愈发被映衬的儒雅高华。
逸,是他的封号,可见先帝对他的厚爱。
可到底,没有让他位列至尊,俯瞰众生。
沈婠怔怔的想,若继承帝位的是他,那么她现在,该是何种光景?
惜朝曾说,等他十七岁,她十五岁,他来娶她。
如今,正是那时约定的美好年华。
若惜朝为帝,她便是天下女子最艳羡的后。
可惜呀,可惜……
眼眶微微泛红,恍然一瞬,惜朝已走近她的面前,抬手抚了抚她的面颊,柔声道:“阿婠,你受委屈了。”
本来无事,只是想起前尘往事而心中郁结,此时听到他的温柔垂询,到教人凭添了伤心难过。
眼眶酸涩难忍,泪珠落了下来。
惜朝捧着沈婠的脸,眼里尽是疼痛和怜悯,呢喃着说道:“我的阿婠,以往从不会落泪的,自从进了宫,泪水竟比往年十四年的都要多起来。”
他帮沈婠擦泪,沈婠闭眼靠在他怀里,慢慢等待自己平静下来。
许久,沈婠才抬头看他,道:“我如今已是御前尚仪了,每日上朝都会见着你,你大可不必担心我,自然也不必像前些日子那样,非要买通我身边的宫女太监来打听。”
惜朝讪讪一笑,道:“你都知道?”
沈婠不语,惜朝又道:“我只是担心你,你不知道,我见不着你,心里都是空落落的。”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你四哥的为人,太过多疑,因此,我们都要小心为好。”
为君者又有哪个不是多疑的呢?
惜朝算是答应了,又详细问了她前几日之事。
沈婠蹙眉,道:“想来我总觉得奇怪,虽然我对裴妃知之甚少,只知她是个心高气傲而又聪明的人。我落水一事,虽然证据直指裴妃,但略略一想便会确定是庆妃陷害,因此皇上早已冷落了庆妃。因为没有人会蠢到将杀手引到自己宫中,但是,如果有人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呢?”
惜朝眸中精光一闪,道:“你的意思是?”
沈婠叹道:“此事我也只是猜测,但我被太后责罚一事,实在蹊跷。裴妃绝不会抱着孩子到太后那里撒泼——若是换了庆妃,我倒是不疑有他,偏偏是贵为大将军之女的裴妃。”
惜朝细想了想,悄声问道:“你可是怀疑裴妃背后有人指使?”
沈婠释然,笑道:“我便知你能猜中我心思,不过,裴妃位高,指使她行事不太可能,却极有可能是她的幕僚……等等!”她忽的怔住,仿佛想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怎么了?”
沈婠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裴妃如今已不是裴妃,而是裴昭仪了。”
惜朝不甚明白,问道:“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