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子华离开的第二天,闽王便在天章院召见了珍妃。
其实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闽王是极少召珍妃到天章院,或者奥园中其他什么地方的,每每都是他自己跑到翡翠居,无论是用膳、说话、谈天,就算是珍妃刚入宫时被人陷害,他也绝不会让她到天章院去接受查问,都是让所有人跟着他去翡翠居,只是真的到了翡翠居,只消珍妃轻轻朝他看一眼,他便会又把滋事的一干人等统统骂一顿,全部赶出翡翠居去。
整个大奥乃至闽国上下都知道,珍妃来自北方,故而极其惧热,而闽国一年之中有十一个月都是炎热异常,所以闽王搜尽周边海域的奇珍异石,甚至不惜和南海上的海贼们打了交道,这才得了许多珍贵石料,造了一座十分凉爽的翡翠居供她居住。可珍妃自打住了进来,就不大愿意出去走动,闽王便左一趟右一趟朝那翡翠居跑,于是大家都说,闽王太爱珍妃了,珍妃是个红颜祸水。
可没有人知道,如果当时的甄姬没有失意之下流落到闽国,没有遇到闽王并入了奥园成了珍妃,没有甄姬对闽王的影响,可能生性不爱权势的闽王早就将整个闽国送给李朝,自己躲到哪个小岛上过世外桃源的日子了。所以对闽王来说,珍妃不是红颜祸水,而是他的人生风向标。
“甄姬,看孤这幅画画得好不好?你且来品评一二。”
“王上画的自然是极好的,可是您知道,甄姬不懂画。”
闽王放下手上的画卷,转身看向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他经常觉得,如果没有甄姬,他这一辈子活得该多没意思,想到这些他的心就软了又软,微笑道:“子华今日又出去游历了。”
珍妃点点头:“他左右也无事,趁着李朝的公主还没有嫁过来,再出去转转,等那位尊贵的公主进了府,怕是就没有这般自由了。”
“这是自然。娶了王妃、成家立室,以后便是大人了,自然不能再那么闲散——不过孤倒觉得,闲散些也没什么不好。”闽王刚说完,却见珍妃眼中的嗔怪之色,不禁拍了怕脑袋,“看来,孤又说浑话了。”
“王上这些话,以后别在孩子们面前说,那便不算浑话。”珍妃走到闽王身边,扶着他到一旁的龙榻上坐下,见他不自觉地敲着膝盖,不禁皱眉道:“王上的腿疾又发了?怎么不唤医署的人来瞧,近身服侍的那些人都是昏了么,竟没有一个来告诉我!”
闽王见珍妃面露愠色,立刻要叫宫人进来责难的样子,忙伸出一只手拦她,继而温柔地抚了抚她拧成川字的眉心,“褚令前几日回来时,已给孤看过了,所以孤才没让医署那帮人来诊治。你别一有事就着恼,你看,都起皱纹了。”
“子华都要娶妻了,甄姬又不是妖怪,自然是老了。”珍妃拉着闽王的手,这双曾经修长好看的手,为她描眉、为她作画、与她执手赏月谈天、深夜中拥她入眠、抚过她一次次泪眼的这双手,也终于显出了老态。珍妃凝视着闽王手心,缓缓靠在他膝上,一面轻柔地揉着他的膝盖,一面问:“褚令怎么说,要紧吗?”
“老毛病了,不打紧。只是能走路的日子,恐怕是不多了。”闽王刚说完,便感觉到珍妃揉着他膝盖的手一顿,赶忙安慰道:“也不是一定的,褚令已经去寻药了,他说下个月便回来。想必他总是有办法,你不要忧心。”
珍妃的声音略带不满:“褚令那人,总是这般古怪。他就算是医药圣手,一个人去寻药,能寻得几何?为何不告诉我们,好多派些人去寻,况且还有江门,怎么也比他一个人去找快些。”
闽王拍了拍她的背,哄孩子一般道:“他古怪,你不理他就是。左右当年为生子华的事,让他受了那么大一个委屈,所以他才不爱见你,那你这么多年来,不是也不肯见他,你两这不就扯平了。”
“当年他身在医署,又和王上有一同长大的情分,为王上承担一二,怎么就那么忍不得委屈,还离宫出走,真是太过任性了!”珍妃抬头看着闽王,看着看着,自己又笑起来:“不过最任性的,还是甄姬。”
闽王被她一说,忍不住大笑,却又一时气息不顺呛到自己,便止不住地咳了起来,珍妃忙倒一杯凉茶过来,直到闽王气顺了,她才在龙榻下的台阶上坐下。
“说了一阵子闲话,王上还没说召甄姬来,是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