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今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那丽心尚且呆呆没有反应过来,泰丽郡主已经屈膝双手接过镯子,并迅速将丽心的镯子也套在她手上,低头道:“承公主殿下训诫,岂敢不遵。”
说罢,姐妹二人便一左一右扶着姚今,踏出了咏阳殿。
而李皇看着那三人的背影,淡淡道:“去吧,今后的路,各凭本事了。”
“泰丽从未出过远门,未曾想一出门便是嫁那么远……”寻阳长公主听到李皇此言,更是泪目。
“你那孩子虽然没出过远门,可却比你这母亲有见识。”皇帝最不喜这个妹妹一大把年纪了还哭哭啼啼,拂袖道:“走吧,去城楼送她们一程。”
待到姚今一行人装束停当行至南宫门前,长长的车马队早已在门前候着,她本就模模糊糊的眼睛再被喜帕一挡,基本和瞎子无异,便悄声问阳樱:“我们的东西都上车了吗?”
“回禀殿下,车上已插着迎春花,必是龙姐姐那边都安排妥当了。”阳樱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激动,几分颤抖,这是姚今第一次让她知晓并参与这么重要的任务:将林月白藏在随行的箱子里,偷偷带走。龙婉负责忽悠林府和整座承欢小筑的人,确认林月白藏身的箱子已经装上车,并在那辆车上插上迎春花以作为标记;而她负责确保那个箱子在第一晚落脚的驿站里抬入公主的寝室,然后将林月白神不知鬼不觉混入公主的侍女之中。
“龙婉到了吗?”
“回禀殿下,龙姐姐领着侍女她们,也已经在车队旁候着了。”
“那……咱们马车旁有侍卫吗?”
阳樱伸长脑袋仔细看了看,又瞄了一眼周围的人,道:“现下侍卫们都在前头呢,估计等出了城门,就会到马车旁边分散开来,保护殿下您了。殿下放心,咱们走的都是官道,这一路肯定是顺顺当当的。听说闽国那边的人已经动身,会早早候在惠州等着迎接您呢。”
但愿这次真的能顺顺当当——姚今按了按心口,总觉得有种强烈不安的感觉,可眼下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在进行:月白借着帮姚今回礼给卫府的机会再次见到了卫燕,确认他已经顺利回到京城不再被看管,下一步便可借助应堂的关系混入陪嫁的侍卫队;而步云观观主也答应帮忙月白,并和卫南雁的人达成了默契,今后靳连城的事,卫南雁会设法打探消息并传递给步云观观主,借助观主的消息网络传递到闽国;而龙婉自那日姚今雨中归来病倒,得知她是为自己的事去找了太子,便足足在她房外跪了一天一夜,恳求姚今带她去闽国,并发誓此生不会再和李政有半点瓜葛,此后经姚今的暗中观察,她确实不再和咏阳殿有任何往来,姚今的心也就放下了。
将这前前后后事情想了又想,似乎一切都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姚今努力定了定神,衷心希望自己真的是在胡思乱想。此时司天台主司见时辰已到,便朝宫门口的太监挥了挥手,姚今刚听到一声“吉时到——”,鞭炮鼓乐便齐声鸣响,她被簇拥着上了公主的马车。脂粉味、爆竹的火药味,掺杂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花香,朦朦胧胧的视野里,姚今突然清楚地看到,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人,面色古怪的人,心怀不轨的人,冷漠无情的人。她有些迷惘,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她是在早高峰的时候挤地铁,不想被挤,却不得不上,上了车看着窗外的人和物,又庆幸,又疲倦。
“殿下,您是不是累了?”阳樱见姚今自从上了车一直不出声,各色鲜果茶点摆在她面前都是一动未动,只是歪着身子靠在软垫上,一只手扶着她沉重的脑袋,好像睡着了一般。
“还好,大约是凤冠太重了,我们到哪里了?”
“快到城门了,”阳樱将帘子掀开一丝缝看了看,“殿下您得坐正了,撩开帘子看一看,等出了城走得远些,就可以把凤冠拿下来歇歇了。”
“这又是什么规矩,”姚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我戴着盖头,还假模假样掀帘子看什么?难道让京中的人们欣赏一下我华丽的红盖头?”
阳樱噗嗤一笑,“陛下他们都在城楼上看着您呢,您掀开帘子瞧一瞧,这是礼仪孝道,是表示对母国的怀念与眷恋。”
哪来的母国?哪来的怀念?我眷恋个腿啊!姚今哼哼地掀开帘子,微微探出半个脑袋,只觉外面的光线明亮异常,路人的吵杂声和鼓乐声越来越远,她无意识地抬起了头——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她仿佛能感受到车马已经通过了城门,野外的空气渐渐袭来,身后的城楼上,李皇或许正意味深远地看着她远去,皇后或许已经不用掩饰自己的欣喜,毕竟惹人讨厌的雅公主终于离开了,而李政呢?可能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还在谋划着他的那些所谓大计。
再见,李朝;
再见,李皇;
再见,李政;
再见,你们的利用和欺骗;
再见,曾经自以为是的我;
全部都再见了,
再、也、不、见!
姚今的嘴角慢慢上扬,她取下头上的喜帕和凤冠,任由一头青丝披在肩头,阳樱还没来得及给她束起来,她便迫不及待地再次掀开帘子,大口呼吸着来自京城以外的空气,姚今知道自己还没有获得真正的自由,可从现在开始,她的一切由她做主,她终于有机会、有可能、有很大的可能去走自己想走的路了!
姚今大笑起来,由于眼睛看不清楚,她只能一会儿瞪眼一会儿眯眼,竭力伸长脑袋左瞅瞅右看看,想确认卫燕是否在旁,而阳樱在车里却拼命拦腰抱着她,“殿下,殿下快进来!”
“别拉!我要找卫燕!别拉我!”
“您现在的样子会吓到卫侍卫的!”阳樱其实想说,您堂堂一位公主披头散发眯着眼张着大嘴探着脑袋会吓到所有侍卫的。
“他会不会没混进来?”姚今缩进马车,有些心慌:“阳樱你再看看!”
“车马出城这才多久,卫侍卫既是混进来的,此刻必然在不显眼处,总不能贸贸然就到公主的车驾旁来。再说,此次随行的侍卫都是应大统领安排的,必然没问题。”阳樱探头出去看了下,“殿下你且安心歇一觉,等晚间到了驿馆,便能确认了。”
姚今叹了口气:“哪里睡得着,等晚上到了驿馆,见着月白和卫燕,我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