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熙娘娘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杨氏见温子渥对自己仍旧是一如既往,言语之中十分恭敬又连连解释,心中便暂时打消了对他的不满,一脸慈母模样般伸手拉了他过来,“你父皇病着,前朝诸事还要依仗你,熙娘娘是个妇人,虽执掌六宫也做不得什么,这关心你还来不及呢,怎会责怪于你?熙娘娘只是觉着,这些小巫女都是些妙龄女子,成日里就这么围在你父皇身边,总是有些不大放心——对了,你快来看看你父皇脸色,是不是红润了些?”
“好像是。”
“真的?啊呀,那真是太好了,阿弥陀佛,本宫一会儿便去大慈安堂给你父皇祈福。”
……
龙榻旁唱着一出好似母慈子孝的戏,下面台阶上烹茶的小太监也似是专心烹茶,在金黄澄亮的茶汤中倒映出一脸清秀,然而眼中那与稚嫩脸色极不相配的深沉却深深藏在低垂的眼睑下。趁着无人注意,他悄悄瞥了一眼那个刚刚那个差点“碰”到太子的小巫女,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那双一向熠熠生辉的明亮双眸,此刻正呆滞地看着她眼前的地毯,像没了魂魄的瓷娃娃一般。小太监微含笑意,低低自言自语了一句:“姚今。”
而此刻接到李朝皇帝旨意的赵俞,面对刚从西边得胜归来的卫燕及王相,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彩云城中赵府的密室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怎么办、怎么办!公主殿下还没寻到,陛下的圣旨已经让她十日之内进京受封,怎么办!”
卫燕没有说话,他的脸因为一场场战事的洗礼而变得更加棱角分明,曾经那个清澈温柔的少年似乎多了些沉淀,他的手始终握着腰间的剑,像是随时要去杀敌一般,见赵俞那一脸的焦急,卫燕转脸看了看旁边的王相,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王相似乎丝毫未变,还是那副略有些呆书生的模样,他依着规矩躬身对赵俞和卫燕分别一礼,这才慢悠悠道:“禀赵大人、卫公子,小生王相蒙公主殿下和两位——”
“哎呀我说王相公、王先生,你我相识已有数日,无需再这般拘泥于礼数!如今这般局面,你有什么好主意快快说来!”赵俞最怕王相那一套之乎者也,正题之前总要说一堆古人云,心想也不知姚今是怎么就相中了这么一位人才,他又是怎么能单凭一条舌头挑得动那胡族二十四族的战火的。
“是,赵大人,那小生就直言了。”王相依旧一板一眼,清了清嗓子,轻飘飘吐了一个字,“拖。”
“什么?啥?”赵俞眨巴眨巴大眼睛,一头雾水地看了看一旁的卫燕,“卫公子,他这是——什么意思?”
卫燕也是一愣,不过旋即就明白了过来,略一思忖便点点头道:“相先生说的很对,眼下的局势,京中陛下的旨意我们接了,原本是应该按着圣旨上所说尽快进京受封,可陛下的这封圣旨是在何种情况下写的、是不是陛下心甘情愿?这些我们都心知肚明,所以公主即使很快地回应、很快进京受封,陛下也并不一定喜闻乐见。”
听到这里,赵俞也有些悟了过来,接过话道:“对呀,就算公主没有在十日内赶着入京,陛下也不会仅仅因此而降罪于我等,也许陛下巴不得公主不要那么快受封,此事不要那么快尘埃落定——”
“所以进京之事可以拖,寻找公主殿下的事,却是万万拖不得了。”王相忽而皱起眉头,“以九城一江的人脉,还有卫公子京中的关系,竟然丝毫没有半点公主殿下的消息?”
赵俞在屋中来回踱步,“说到此事才叫蹊跷,查来寻去竟然半点踪迹没有,连一片衣角一丝痕迹都寻不到,就好像那两人是凭空消失根本没有掉落崖底似的!那崖底河流的下游和岸边、就连谷底都查了多少次,还是什么都查不到!”
“凭空消失?”王相心中一动,“人活在世怎会毫无痕迹,若非查的不仔细,那就是有人刻意为之,不想让我们发现她们的踪迹——”
“什么?”赵俞和卫燕同时脱口而出,而门外也响起了刘肖龙急促的声音:“大人,有公主殿下的消息!”
卫燕一个箭步冲过去开门,见刘肖龙一脸喜色地举着一张皱巴巴充满药味的黄油纸,上面赫然写了一行字:平安,静候姚归来。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就这么没头没尾的四个字,王相第一个看到了那纸的另一面印着红色“江门药局”的字样,立刻发问道:“这是江门药局送来的?”
“不是。今日属下去城中的江门药局取些寻常药材,那掌柜本是个小气的人,今日不知怎地大方起来,巴巴地送了一包人参,便是用这张纸包着的,特别关照说是给公主殿下滋补所用,算是江门孝敬的一点心意!属下寻思,从前赵府采买过那么多江门的药材,从来没有额外奉送一说,心中怕这包东西有诈,回来拆开便发现了这行字!”
“这不是她的字,”卫燕将那张纸反复看了又看,“若是她亲笔,也必不会这样没头没脑。”
赵俞随即道:“速去将那掌柜带来!务必不要声张!”
“是!”刘肖龙正要退下,王相却出声道:“且慢。”
“怎么?”
“据小生所知,这江门药局是闽国江家的营生,而江家和闽国皇室,确切地说是和慕容三殿下关系十分密切,请问赵大人,是否如此?”
赵俞愣了愣,缓缓点头,“没错,江家大小姐,也是江家唯一的继承人江映月,正是慕容子华的侧妃。”
“慕容子华……那是她的,是她的丈夫。”卫燕吐出最后两个字时,心中有微微的刺痛,然而他很快抬起了头,“毫无疑问,这个消息是慕容子华传来的,他必然得知或是已寻到了她。”
“然而这位慕容三殿下用这样的方式传信给我们,显然只是想告诉我们公主殿下无恙,而并非要与我们有任何联络往来,”王相朝赵俞一礼,“还请大人不要遣人去将那掌柜召来,只需稍稍示意于他,表示我们知道了这纸上的讯息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