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城之地,满城残尸。
司正道本觉得自己很洒脱,内心足够冷酷,但短短接触,却深深地感染士兵间的生死手足情意。
三位大秦万夫长,两位金楚降将,六人都已经明白眼前形势,此时兵众者降,兵寡者胜而为主,一旦处理不好,必是祸乱再起。
“诸位,我只有两问,其一,你们为何而战?其二,胜又如何败又如何?”司正道看着五人又道:“大秦敬民如君,而我,和你们一样,只为亲人安乐;若你们能达成一致,那么我们同祭八万兄弟。从此固守荆州之民。”
说完,司正道独自徘徊在议事厅外,独留双方五位主事人在室中。
嘈杂声不断,城池在清除废墟,抢救伤员,而更多的是处理战死的同泽。
盏茶功夫,五位将领齐出。
“韩驹遵城主令!”
“谢苍漓遵城主令!”
“田蒙遵城主令!”
“金无畏遵城主令!”
“危潇潇遵城主令!”
见五人如此选择,司正道心中欣慰,也松了一口气,自己从未掌军,更别说如此如此复杂紧迫的局势。只能是以己度人,情同此情,理同此理。天下百姓谁不想自己亲人幸福平安,既然胜败已定,又何必再徒增伤亡。
“好!那么我司正道,令三位率众重点收殓城外将士,二位布置属部整顿城池战陨士卒。各位,此时已是兄弟,请尊重每位勇士。”
“是!”
五人已去,司正道来到城门下,城门洞下,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整个城门洞都染成了血色。在火把照应下更显凄婉惨烈。
如普通士卒一样,司正道整理着这里的每一具尸体,有的残肢实在不能确定主人,便当做独立一人处理。
一夜苍茫。
七万具尸体,其中残尸八千,大多是跌落护城河的,已被毒蚀不全。
敬勇士!
大秦三万军,面北齐击遁甲三声,连续九次,次次高呼敬勇士。而后又转向城头,高呼敬勇士,再次九击兵甲。
金楚大军,有默默流泪的,有心生热血的,有悲号大哭的,但两军仇恨似乎已经尽随风去。
尤其金无畏和危潇潇两位主将,感触最深。难怪大秦兵锋独步天下,能够耗死顶级修士而不退缩,如此军魂,当真不是金楚能比的。
“我曾说留棺于此,而今便在这城门外立石棺为碑,葬两万赴死勇士,愿此城今后永无战事。”
“而后,我便与诸位一道往齐天城,送好男儿归去团聚。”
谢城主!
不少将士哽咽感谢,周围数万将士思绪亦默念谢字。
整整一天,将近黄昏时候,两万大秦士兵,永留异乡,沉眠备城前,巨大的石棺为碑,碑文横书:
义战罢!
取意:为义而战,战后永罢。
谢苍漓与危潇潇留守备城,而田蒙和韩驹准备随同司正道一起,伴随金无畏率十万兵甲,护送阵亡将士归去。
在金楚,大多是随地而葬,反而是大秦讲究落叶归根。但此时此地只能如此。秦地太远,遗体难以归去。而金楚能够让士兵回归亲人之地,自然更好。
“金统领,大军十万护送,但阵亡的多是齐天城军士,在常城之地,还需金统领担待。”
“城主放心,此番送归遗体,城中百姓可以理解的。”
“百姓啊,我愧见他们了。”有多少守城精锐死在司正道手中,内心还是难以视若无睹。众军士蜿蜒前行,整个队伍笼罩在悲伤压抑之下。
“只是我担心的不是百姓,常城中尚有二十万大军,我允诺别军不可进城。到时由少数兵士送遗体通过,由田蒙韩驹代我表歉意。”
“你?你不去常城?更不到齐天城?”韩驹惊疑道。
“你们若担心...”
不待司正道说完,田蒙打断道:“我三人领命遵你之令,又何惧生死?”
“危险也不至于,但总不要发生误会为好。入城前,禀明来意即可,只要满城百姓知晓,自不会有大麻烦。”
司正道沉吟间,正声问道:“大秦金楚战火绵延数百里,牵连二十余城百姓,你们觉得,两国各自获得了什么?”
田蒙与韩驹默然不语,与大秦而言,战神离霍军遇险,这是天大的损失,何谈收获。
而金无畏与危潇潇同样戚戚然。若说大秦还算夺城战胜,那金楚就真的是一败涂地,民心尽失。
看几人都为战损而不语,司正道却忧声道:“城池得失算不得什么,已是胜败也不算什么,关键是此战这般结局,国战简直如同提线木偶被人操纵,几十年塑造的国体为上本已经渐入人心,但此次却让人们越发敬畏宗门势力的莫测实力,只怕更大的祸患仍在酝酿之中。”
金无畏和危潇潇虽是世族出身,可仍是竭力护国护民,这在金楚阳神教权利核心,自是不受待见。
二人也明白司正道所言基本不差,在金楚圣都,人人敬畏的是阳神教而非金楚皇庭,即便整个圣都都是皇庭全全治理。
百姓于皇庭而言,是子民;但于阳神教而言,只是有别于己身的外物,百姓生死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危潇潇和金无畏对视一眼,问道:“城主以为,荆州当何以自处?”
“自治”司正道言简意赅的回答。
“自治?”田蒙疑道,“这只怕两国都不会答应,况且进出情况更为复杂,荆州随时会受到波及。”
司正道笑而不语,让四人有些陷入沉思。
危潇潇恍然道:“莫非阳神教有意分化金楚皇庭?”“是否如此且不谈,但仅仅祸乱荆州对他们未必有利。”司正道又言:“我意,荆州完全自治,以齐天城、常、备三成为核心。对金楚,自是不存属部关系;对大秦,直接为我封地,不受咸阳都治下。而城中一应事务,皆由诸将军共治。”
言毕,司正道便静待抗拒之音,只是四人皆是沉思片刻便点头应允。看来彼此都感受到眼下波谲云诡的时局不容他念。
“镇魔关与常城的将领会作何反应?”危潇潇迟疑道。
“常城三位将军没有拒绝的余地,而镇魔关么,只怕是鞭长莫及了,况且本王城主的身份,容不得他们质疑。”司正道对此处情况倒不是很担忧,反而镇魔关那里酝酿着恐怖漩涡。
“诸位,既投身戎马,自当有护国保民之志,一腔热血,共赴时艰。我们就此别过,我且需即刻反转镇魔关了,保重!”
“王爷保重!”
“城主保重!”
司正道绝尘而去。
大秦三位万夫长谢苍漓、韩驹、田蒙和金楚降将将军金无畏与危潇潇,五人相视一诺便各自依令而行。
在司正道北反之时,贪狼的声音悄然传来。
“司徒野那老小子很不省心啊,他带军来此怕是作为确保离霍军战死的用意更大,而且此时更是裹挟大军急急返回,就算关兴武洛他们的镇魔军追上,那也是一场内讧的战争啊”
听着贪狼幸灾乐祸的语调,司正道同样慢悠悠道:“前辈既有雅兴看乐子,想来一定有好主意给本王了?”
贪狼神色渐渐有些不对,总感觉司正道在嘲讽自己。却实在想不明白又是哪里出了问题,或者说自己不懂的东西真就那么多?
“你不担心他们乱战?”
不懂就问,好品质。司正道给一个赞赏的眼神,道:“镇魔军要是那么容易被统帅欺瞒裹挟,早就死在三十年前的断南山了,哪还有今天的镇魔关呢。”
“嘿,你的意思是这镇魔军只认将军不认人?”贪狼恼怒道:“奶奶的,活该离霍军那混蛋去死。”
“老头,我的九神变似乎有所精进啊”
嗯?贪狼尚不及弄明白什么情况,司正道的刀已经到了跟前。
似乎惊讶于其威力,满头的枯发黄草般飘零断落。
只是刀锋更进一步时,却被一双遒劲粗犷的手掌握住。
正以为司正道会就此作罢,却不料刀身上传来成倍的汹涌劲气。
虽不至于受伤,但贪狼仍然被迫飞出去。
“您那,可要记住了,战神之名不可辱,会死人的。”
司正道不在理会贪狼,收刀疾驰而去。
贪狼讪讪不言,只是惊讶司正道的九神变竟然真的有突破的迹象。由此又想到些得意事来,嘎嘎一笑,大喊道:“走山林,大道上都有那老儿的斥候。”
司正道听闻也不答话,直接改道抄近路向镇魔关而去。
贪狼远远瞧了一眼,莫名的有些恼怒。自己免费教绝学,渐渐又会感觉自己成了护卫,似乎也不对,那小子还说叫自己大哥呢。只是低头看看自己的形象,心中怎么感觉宗门里的老仆映现在眼前?
呼哧一声,想到自己都是为了修为,那劲头又上来了,左右感知一番,便冲着大道疾驰而去。
不多时,两名斥候便折磨的疯癫起来。贪狼只顾兴匆匆追去司正道。
一则危急消息,令司正道神色骤冷。
有道卫追杀孟升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