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一只汝窑莲纹青瓷的茶盏就被宽大的衣袖扫到了地上,罗御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单着一套茶具便要近几十两银子,不可谓不奢侈。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么轻易的被庆安侯夫人摔了,罗御未免觉得有些可惜。
这上好的瓷器碎裂的声音似乎都比那粗瓷的茶碗摔到地上的声音好听的多,但显然庆安侯夫人此时没有心情考虑什么样的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好听,她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连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你刚才说什么?”
罗御歪头看了看庆安侯夫人,而后一字一句道:“儿子方才说我要娶春庭为妻。”
跟在庆安侯夫人身边的几个丫鬟这会恨不得把自己耳朵都割下来,这些话哪是她们能听的?
庆安侯夫人靠在锦垫上,手紧紧握成拳,强作镇定道:“春庭?这名字倒是耳熟,是哪家的贵女啊?”
罗御觉得有些好笑 ,他都说的这样清楚了他那令人敬爱的母亲依旧在跟他装糊涂,有什么意义吗?难道她这样说他就会改变主意吗?
“就是母亲知道的那个春庭。”罗御渐渐地也失去了耐心,“还需要儿子说的更明白些吗,就是表嫂身边......”
“够了!”庆安侯夫人彻底失态,“你这是在胡闹!”
“我如何胡闹了?”罗御挑眉,似乎并没有看到庆安侯夫人歇斯底里的样子,“母亲前些日子不还催着我成婚?怎么今日我如了母亲的意,母亲反而不得欢颜?”
这如何叫合了她的意?!庆安侯夫人险些气背过去,指着罗御的手指颤个不停,“你难道心里不清楚吗?她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那贱婢哪里配得上你?”
“我觉得她配的上。”罗御依旧笑着,“母亲不必说春庭是贱婢,若她是,到时她做了您的儿媳妇您又是什么?”
“啪”的一声,这次不再是瓷器碎裂的声音,而是庆安侯夫人的巴掌落在罗御脸上的声音。这一下打的不轻,打得罗御都偏过头去,罗御用手指点了点红肿的嘴角,终于敛了笑容,“母亲,如今世道已经变了,你还看不清楚吗?”
庆安侯夫人冷哼了一声,“这世道再如何变,也变不了她就是个奴才的事实!此事你不用再提,我绝不会答应,便是你说服了我,你父亲那里不可能由着你的性子来。前几年你胡闹也就算了,如今都什么时候了,你也该收收心了!”
“母亲若是担忧父亲不准便不必了,儿子前些日子已经给京中去了信,昨个刚好收到父亲的回信,父亲已经允了这桩婚事,不若我将信拿来给母亲瞧瞧?”罗御丝毫不在乎,现在无论庆安侯夫人说什么都对他构不成威胁,他今日是来通知她的,可不是来同她商议的。
不等庆安侯夫人作何反应,罗御就继续说道:“说起父亲来,我记得父亲来信里提起,家中没有女眷,许多事情他都不方便出面,母亲可是思念父亲了?不如儿子派人护送母亲回京?”
听罗御说出这样的话庆安侯夫人刷的出了一身冷汗,颇为震惊的看向罗御,他在威胁她?现在外面形势如何罗御不会不清楚,他们一路南下的时候时局尚还不似今日这般,也依旧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要是现在回到京城去,不提路上的颠簸,一路上山匪起义的民兵众多,有没有命在都不好说!
庆安侯夫人神色复杂地看着罗御,自从南下起,她就察觉出罗御变了,但这个从小就被她疏忽的孩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成了她陌生的样子。在庆安侯夫人看来,罗御一直都是不听管教一事无成的,可从南下的起这个孩子所作所为同她印象里的那个顽劣的少年大相径庭。
一种深深地无力感包围着庆安侯夫人,她知道,这场博弈她已经输了,罗御是有备而来,却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路途奔波,我也不想母亲在路上受苦。母亲能留下是最好的,这样一来,来日去淮阳提亲时还有人替儿子操办。”罗御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了,留下庆安侯夫人在原地咬牙切齿。
进了冬月天就愈发的冷了,春庭向来是个怕冷的,天气凉了下来之后就不大出门了,每天自己的屋子到东厢两点一线,连朱氏都说她没有小姑娘的朝气。
春庭就像要冬眠的小动物一样,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要不是宴哥儿开始好动了起来,只怕她都要窝在屋子里面一动不动了。
临近腊月的时候,白浣茹终于接手中馈,今年过年就要她着手操办起来了。过年是头等大事,白浣茹以往不是没操办过,可到了淮阳老宅操办这么大一家人还是头一次,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每日连陪宴哥儿的时间都少了一些。
冬茧的婚事本来是想定在年前,可白浣茹身边实在是缺了些人手,不得已只能等到年后再说。
白浣茹原本以为这就够受了,可看着坐在面前的罗御还是觉得一阵头痛。
苏翰然坐在白浣茹身边,看着对面的罗御也是有些诧异,“逸安此次前来有何事?”什么事还非要找他媳妇谈?
苏翰然不知所以,白浣茹却是将罗御的来意猜了个大概,却是半分不想搭话。只要她开口,罗御就能顺杆往上爬,先开口的是傻子!
罗御笑的人畜无害,“这可是件大事,我这不亲自来一趟想请表嫂帮个忙,不知表嫂能不能成全。”
白浣茹优雅的抿了一口茶,罗御不提她也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我不过一介女流,能帮的上逸安什么。”
“这事还非得表嫂这种女中豪杰来帮我不可。”白浣茹不肯上钩,罗御也不恼,“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是想请表嫂帮我做个媒。”
此话一出,苏翰然是诧异,白浣茹却是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权当是听不懂罗御在说什么,白浣茹低头看着茶盏里面茶叶浮浮沉沉,故作讶异道:“逸安这是相中了哪家的姑娘?怎么不找舅母商议,反而找到我这个做表嫂的身上来了?”
“我看中的是表嫂身边的春庭姑娘,这事自然是要来找表嫂商议的。”罗御道。
苏翰然更诧异了,春庭?白浣茹身边的丫鬟?哦,就是那个跟罗御一道走失又一起被苏老太公找回来的那个丫头。
等等,苏翰然恍然大悟,他是不是,明白了什么?
白浣茹眼睛一眯,“你今日来舅母可知道?春庭可知道?怎么不等到年后再来偏要赶到这个时候?”
一连几个问题抛出来也不见罗御自乱阵脚,反而一个一个回答起来井井有条,“我今日来母亲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春庭是不知,只怕她知道后不会让我来的;我听说表嫂身边有个跟春庭年岁差不多的额丫鬟已经配人了,春庭也已经及笄了,我怕我来晚了人就叫表嫂许给别人了啊。”
白浣茹对罗御说的话不以为然,“春庭是奴籍,身份低微,只怕是配不上世子你,我也没有让我的丫鬟给旁人做妾的打算。世子纳了表嫂的丫鬟做妾,这事说出去怕是世子面上也不好过。”
称呼从逸安到世子,白浣茹说的直白,权衡利弊明明白白地摆在罗御面前。这些罗御自然都清楚,也听出了白浣茹的话里有话,“表嫂说笑了,我既说了求娶,自然是明媒正娶请春庭做我的妻子。表嫂说的事情我心里有数,所以才说,这事非得表嫂出面不可。”
“侯爷和夫人都同意了?”
“当然是同意了,若是父母不允,那边不叫明媒正娶了。”他不能让他的小丫头受这个委屈,所以这些事情他都会摆平。
白浣茹直视了罗御半晌,见他没有半分心虚,便道:“你二人一路相互扶持走来我是都看在眼里的,你我虽年岁相近,可既然你叫我一声表嫂,我便托大些。往前你做的那些小动作我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警告过你,既然你今日能坐在我面前说出这番话,我也相信你的真心。”
“但春庭是个下人这是个不可改变的事实,就算我为她脱了奴籍,亦会有旁人嚼舌。且春庭性子并非是一个做当家主母的料子,你将来定然是要继承家业的,侯夫人,只怕春庭做不来。”
“况且,你有问过春庭的意思吗?”
罗御一脸坦然,“春庭才十五岁,表嫂如何就能断言她做不来这些呢?便是她做不来,只要有我在,我可以一点一点教给她,便是不会这些又如何?我心悦她,她亦不是对我毫无感情,我虽未曾问过她的意思可我也多次向她表明过心意,我不觉得这世上除了我,还有什么是春庭更好的选择。”
的确,若是没有罗御,春庭最多只能嫁给一个管事,无论是样貌身世人品罗御都是上上选,不要说春庭一个丫鬟,便是王公贵女罗御也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