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妈妈看着坐得端端正正的两个姑娘,正色道:“刚才秋枝也说过了,咱这府里除了老爷夫人,下头还有四位少爷两位姑娘。照理说你们见着这些人都该行礼的,可既然进了这沐元居,就该知道,面上的礼仪咱过得去,可心里头得记牢了,哪个才是你正头主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把嘴管好了,也别做那些个吃里爬外的事。”
春庭和秋枝点头如捣蒜,尤其是春庭,这些都是小荷一再嘱咐过她的,她是决计不会忘了的。
“咱这沐元居也没什么太大规矩,只这忠心一条便是最大的规矩了。”钱妈妈似乎是不想再说下去了,从箱笼里拿出两个包袱来,“这是你们两个这季的衣裳,拿回去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就自己改一改。”
“行了,都回去歇着吧。明天就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在姑娘面前没了规矩。”
春庭和秋枝一人抱着一个包袱满脸茫然的被钱妈妈撵了出来,互相对视了一眼,看到对方都没大明白钱妈妈的意思双双舒了口气。
回了屋子把那包袱打开一看,里头是三套衣裳,一套桃红的,一套湖蓝的,还有一套鹅黄的,都是短袄配褶裙,跟冬茧和夏芸身上的是一样的。秋枝拿起那套鹅黄的,语气有些雀跃:“春庭,明个我们穿这套吧,这颜色好看!”
“好啊。”春庭点点头应道。她以前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的,以往在家里有什么新衣裳都是燕妮先穿,她只能捡些旧衣裳。老林头本来也挣不来几个钱,春庭又是最不受宠的那个,老林头怎么可能掏钱给她做好看的衣裳。
春庭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么想来,离开了那个家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不能和母亲还有二哥二嫂相聚了。春丫摸了摸怀里那对银镯子,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万一她还能再见到她的亲人呢。
到了晚间果然如冬茧所说,环佩张罗了一桌子菜,招呼了环晴并春夏秋冬四个,在她屋子里头凑了个局。
春庭往桌上一瞧,菜品不算是极精致的,但分量都很实在,环佩还准备了一小壶果酒。待几人都坐好,环佩便怂恿着环晴说上几句,环晴嗔了她一句,举起面前的一个小酒杯,清了清嗓子道:“今个呢,咱这沐元居呢,新来了两位姑娘妹,我痴长你们些年岁,就多嘱咐你们几句。冬茧和夏芸两个我就不说什么了,秋枝原是夫人院里的,柳妈妈的规矩不论是夫人还是姑娘都是信得过的,姑娘这才向夫人要了你过来。往前你在府里我也是知道你的,小丫头机灵的紧,你只管把你那张小嘴管好了,往后姑娘定不会亏待了你就是。”
“春庭是今个才来府里的,府里好多事情你都不大清楚,但是今个呢,咱不说这些个扫兴的,这院子里,除了姑娘跟钱妈妈,就咱们姐妹几个,剩下那些个扫洒的,都不晓得是哪个院子派来的,我只盼你们两个不要被那起子小人唬去了。”
“既然能聚到此处,就是缘分,我先敬你们一杯,环佩不许喝,今晚上你值夜。”环晴说着,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春庭也喝了一口,果酒酸酸甜甜的,一点都不辛辣,有点像她二哥为了哄她开心那野果子挤出来汁水,是她喜欢的味道。
秋枝贪嘴多喝了几杯,最后是被春庭和冬茧扶着回去的。环晴为此哭笑不得,亲自去厨房那边给她端了碗醒酒汤,几个人强行给秋枝灌了下去,还特意避着钱妈妈没敢叫她瞧见。
第二天白浣茹把春庭和秋枝两个叫了去,说是要同她们说几句话。
“春庭是不怎么识字的吧,夏芸这些是极好的,往后得了闲你只管去向她讨教就是,她若是嫌你烦,你只管来找我。”白浣茹话音温婉,“哦对,你还会些针线?刚巧我想换个新荷包,要藕粉色的,上头要祥云纹的,过会去管你环佩姐姐要针线,她那花样子也有好些,你若喜欢就借来看看。”
春庭连声应着,借着余光偷瞄白浣茹,红木圈椅上坐着的姑娘眉眼如画,身上穿了月白色的长袄,配了天青色的马面裙,衣摆下露出的裙门上那银线勾了暗纹,在屋里是不显的,若是出去在日光下一照,便是极炫目的。
这是春庭往前都没见过的人,天生便是尊贵的,是夺目的。明明只比自己大了三岁,可她们之间的差距却不是三年的时光能弥补的。
白浣茹理了理鬓角边不存在的碎发,“秋枝是各个院子跑惯了的,柳妈妈是在母亲院里管小厨房的,你平日里多走动些,也算是给你屋里这几个谋点口福。”
秋枝应的干脆,“得了姑娘这话就好了,我娘平日里抠得很,一口吃的都不肯给我呢。”
站在白浣茹身边的环佩嗤笑一声,“若是柳妈妈不肯给你吃的,你怎么长得这么圆润的?”
秋枝确实是那种圆圆的女孩子,脸是圆圆的,眼睛是圆圆的,看上去就很有福气的样子。听了环佩的话秋枝是不大服气的,“那是我嘴巴甜,我娘不给我好吃的,自然有旁的人给我!”
“这小蹄子,四处混吃混喝你还挺得意!”环佩直接被秋枝气笑了,“那就叫姑娘评评理,看看你这个贪嘴的小蹄子还怎么狡辩。”
“蛮好的,能吃是福啊。”白浣茹道,“往后便不用环佩往厨房那边去了,就叫秋枝去,没准还能多带两个菜回来呢。”
几个小姑娘便都笑起来,结果正巧钱妈妈进来,笑声戛然而止,白浣茹尴尬的咳了两声,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
“这茶还是早间泡的,这会怕是也不热了,姑娘若是嗓子不舒坦,还是喝热茶的好。”钱妈妈一板一眼的说道,白浣茹口中那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好在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制止了她,才没在春庭几个面前失了态。
钱妈妈又接着道:“春庭丫头往后多跟着环晴些,环佩就领着秋枝。姑娘可还有什么吩咐的?”
“没什么了,妈妈说得极是,有些地方我考虑不到的,还是要妈妈多提醒我才是。”白浣茹顺着钱妈妈说了两句,便叫春庭这几个都散了。
环佩领着春庭去取东西,边走边说:“你们两个倒是好命的,冬茧和夏芸可都是钱妈妈亲自带出来的,当初挨了多少下戒尺。环晴是最心软不过的,你只要不出大错啊,她可是狠不下心来罚你的。”
环佩虽然人是跳脱了些,但做事却是仔细的,在屋里找了个篮子出来,又找了针线布料出来。花样子大多是环佩自己画的,订了个册子,因为就只有这一份,便拿了纸笔给春庭,叫她自己描一份。
春庭摸了摸那布料,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环佩姐姐,你能不能再给我点差些的边角料啊,这料子太好了,我怕给绣坏了。”
“这哪是什么好料子,你只管放手去做便是。”环佩把东西递给春庭,“咱还不差这两块料子的钱。”
“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回去吧,有什么事就来找我们。”环佩替春庭拢了拢衣裳,“你穿这颜色好看,小姑娘就该穿些鲜亮的,等到时候发了月钱,再买几朵绢花戴。”
踩着地上的雪,咯吱咯吱的,春庭玩得蛮开心,就是回屋里的时候鞋都湿透了。屋里只有夏芸在,看见春庭的样子皱了皱眉,叫她把鞋脱下来架到火盆子上烤干,又灌了个汤婆子给她。
春庭有些不好意思,“夏芸姐姐,你不要忙啦,我缓一会就暖和起来了。”
夏芸敲了下春庭的脑袋,“钱妈妈说了,女孩子家的身子是最受不得寒的,下回可莫要再这般胡闹了。”
春庭吐了吐舌头,示意自己往后不会了。伸手从篮子里拿了纸笔和那册子出来,正要找几个花样子描下来,就听夏芸又说了一句:“去靠窗户那描去,那亮堂,做这些个精细活还不注意些,没得到最后坏了眼睛。“
春庭抱着汤婆子挪到窗户旁边,外头的雪光映得这边亮堂许多。从册子里挑了祥云的花样子,仔细的往白纸上描,可春庭以前也没握过笔,描出来的线条歪歪扭扭的。夏芸又不声不响地凑过来,伸手握住春庭的手手把手地教她。
半晌春庭也没大学会,夏芸一阵无语,只好拿了跟碳条给春庭,叫她先拿着画,写字什么的慢慢来就是了。
过了晌午秋枝拎了个三层的食盒回来,里面装的满满的点心。秋枝把整一层的点心都给了春庭,然后拎着剩下的去跟别的院的小姑娘们套近乎去了。
春庭哪见过这样精致的点心,和夏芸分了几块,剩下的竟叫她自己全吃了。
结果就是小丫头晚膳的时候没吃多少,夜里倒是被饿醒了。第二天环佩耳提面命的跟秋枝讲不要再给春庭拿那些点心,也莫要仗着自己是柳妈妈的闺女就胡来,夫人院里小厨房的点心岂是能随便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