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清晨带着一股朦胧的水汽,在空中绕了几圈结成了露珠落在了草叶上,坠的叶片一颤一颤的。
春庭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手边触到了一片软乎乎的东西,春庭猛然清醒,偏过头看见了上在昏迷中的罗御。
伸手摸了摸罗御的额头,虽还在发热,可没有昨夜那般烫了。那匹白马还在附近,昨夜春庭没有那么多精力管它,它竟也没有乱走。
从昨个晌午到现在,大半天的时间没吃东西,春庭都觉得自己饿的没有力气,扶着树干站起来,四周环顾了一圈,这林子不大,有什么东西都给人一种能一眼望穿的感觉。
反正没什么能吃得就是了。
想要找吃的,就得到有人烟的地方去,春庭记得秋枝说过离三川最近的一座城是临安,他们乘车马不过一日的路程,但若换成脚程的话,大抵要六七日。虽然他们有一匹马,但也不是什么令人值得振奋的消息。
春庭又不是无知幼童,自然是知道这乱世里马匹有多值钱,两个衣着锦缎的人放在哪里都是惹人注目的,可若换成两个平民结伴而行,又或是,一对贫苦的夫妻结伴而行,自然就不同了。
但贫苦人家哪家买得起马匹啊!
春庭目光哀怨的看着白马,恨不得现在就将它宰了炖肉吃......
检查了罗御身上的伤口,看着实在是不大乐观。眼下正是炎热的时候,伤口变更不见好转的样子,只怕在这么耽搁下去就要开始腐烂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春庭拎着水囊到了小溪边,狠狠地灌了几口水,喝的肚子觉得涨了才停下来。低头看着水面映出自己的样子,春庭想了想,将散乱的头发解开,重新为自己盘了个妇人的发髻。
草尖上的露珠还没消散,春庭的裙摆被打湿了一片,鹅黄色的褶裙托在地上,时不时还要被路过的树枝勾住,实在是不方便行动。春庭干脆就将裙摆挽了起来别在腰间,看着的确不雅观,可是这荒郊野岭也没有旁的人能瞧见,哪还顾及的了那么多。
跑回那树洞旁,春庭咬咬牙,将半袋水都浇到了罗御脸上。尚在昏迷中的少年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眼皮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迷茫的看着春庭。
春庭连忙凑过去,“小侯爷,您能自己动一动吗?我扶你上马,咱们该走了。”
罗御估计是被烧糊涂了,春庭说什么就是什么,扶着春庭的手站了起来,不小心扯到了腰间的伤口,疼的五官都纠在了一起,但好歹也算是清醒了些。
“这是哪啊?”罗御声音嘶哑,盯着春庭的脸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扶着他的这个小姑娘是谁。
昨日混乱之中被人追杀,刚要走出战圈就见这丫头趴在地上像条小蛇似的一点一点往前挪动,许是腰间的伤太疼了,疼的他神志不清了,伸手就将小丫头从地上拎上了马,再之后的事情,他就记不大清楚了。
春庭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罗御倚在她身上,她也不大撑得住,听见罗御问话,便答道:“奴婢也不知这是何处......”
好不容易将罗御掺上马,这会罗御还清醒着,比起昨晚已经是轻松很多了。春庭牵着马向前走,边走边四处瞧着,想着若是这林子里要是能有什么野果子,好歹垫垫肚子也好,便是青青涩涩的她也不挑剔。
罗御清醒的时候不多,春庭觉得自己也要饿昏过去了,可此时她若也倒下了,罗御又该怎么办?人家几次三番救她于水火之中,她又不是那没心肝的人,此时丢下罗御不管,那她一辈子都会良心难安。
只是眼下看来,她这一辈子大概也不会有太长了。
天气渐热,头上顶着一轮烈日,身边却只带了半袋水,实在是撑不住的时候,才抿上一小口,再给罗御喂一口,直到约摸午时过后才看见前面有三两人家。春庭看着那几户人家感动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将罗御从马背上扶下来,春庭腾出一只手拍了拍白马,“你就留在这吧,我先带着你家主子走了,你自己小心些。”
饶是直到一匹马大抵是听不懂人话的,春庭还是忍不住多嘱咐了几句,才拖着罗御朝那几户人家走去。
走进了才看清,这一片统共不过七八户人家,家家都是茅草房子,白日里也没人走动,连村落都算不上。春庭扶着罗御,叩响了其中一家的门。
“谁啊,敲起没完了,催命啊!”门里传来妇人尖锐的声音,而后那扇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露出门后那个膀大腰圆的农妇来。
看见有人在,春庭立马瘫在地上,带着哭腔喊道:“这位婶婶,您行行好吧,救救我们!”
见春庭这般说,那农妇抬手就要关门,春庭哪里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上前两步抱住那农夫的腿,“婶婶,婶婶!我们不白住您的屋子,我给您钱!”
农妇终于止住了关门的动作,狐疑地打量着春庭,似乎是大量春庭能掏出多少银钱来。
春庭麻利地从袖中摸出一枝银钗递给农妇,“婶婶,我也不晓得这够不够,我身上没有银钱,拿这个来抵成不成?”
银钗被打成了莲花的样式,花瓣层层叠叠,插在发间好看的紧。便是拿在手里也觉得沉甸甸的,颇有分量。
这钗子还是前些年过年的时候秋枝拉着春庭去翠祥楼打的,把过年白浣茹给的赏钱都搭了进去。翠祥楼是老字号,一分钱一分货,这钗子做的分量足足的,秋枝有时都簪不住,她又是好动的性子,在院子里还丢过一次,再就没带过了。
春庭头发生的密,倒是蛮喜爱这钗的,当时一共打了两支,可春庭没敢全给了这农妇,她还得留着点东西给罗御看伤呢!
农妇侧了侧身子,示意春庭可以进来了,春庭如蒙大赦,扶着罗御进了屋子。
“俺瞧着你也不像是穷苦样,咋还到这鬼地方来?”农妇手里还拿着那支钗,上下打量了春庭一番,怪模怪样地问道。
春庭先是将罗御安顿好,朝着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掐的自己眼泪都要出来了才回农夫的话,“奴家,奴家本是我家少爷的妾室,我家少爷自幼就跟着老爷行商。原本是在北边过的安稳,谁料老爷非要居家南迁,路上遇上了山匪,奴家好不容易和少爷逃了出来......”
说到最后,春庭已经泣不成声。这段说辞她在路上就已经打好了腹稿,任谁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如今时局动荡,商人最是敏感,举家南迁的也不在少数。而普通的山匪少有去触犯世家的车队的,但劫一个普通的商户还不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春庭原是想唤罗御为老爷来着,可罗御生的实在是太年轻,一看便是少年郎的模样,便只能安了个少爷的名头。
那农妇显然是信了春庭的说辞,但看了看春庭的脸,又问道:“俺瞧着你也不过十二三的模样,咋就给人做小了呢?”
坐在地上哭泣的小姑娘生的俏丽,便是哭着也不难看,身上的料子不是粗布的,反正这农妇是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的,衣裳的颜色也娇嫩,更显得小姑娘年纪小了些,可偏她还盘了妇人头,倒显得有些诡异了起来。
春庭抹泪的手一僵,抽泣着说道:“奴家不过是生的面嫩些罢了,其实奴家已经十六了......”春庭顿了顿,又道:“婶婶怕是不知道的,我家少爷就喜欢生的嫩的......”
农妇立刻做出一幅了然的姿态,那些富家老爷喜欢什么样的都有,有了银钱想要什么样子的美人没有啊,听说城里的那些富家老爷还有养了面白红唇的小郎君在身边的呢。
见农妇已经对她编造出来的身份深信不疑,春庭便趁热打铁,“不知这附近有没有郎中在?我家少爷受了伤......”
“有,对面那家就是郎中。”农妇回答的利落,“你在这等着吧,俺去帮你请过来。”
春庭自然是做出感激不尽的样子,却对农妇这般殷勤地态度不觉得稀奇。
她方才给的那支钗子,若是省这些用,都够这普通的农户两个月衣食无忧了!
说是郎中,其实不过是乡野间的赤脚大夫,春庭原都没指望这种地方能有会医术的,但是有,那自然是最好的。
郎中来给罗御看了伤,又留下了几副药,春庭也不知道那药能不能起作用,只能陪着笑将郎中送走了。
屋里留下了几副药,春庭另外一支钗却没了。
身上只剩下碎银子和罗御的发冠了,哪样都不是春庭能拿出来的。商户的妾室,身上带些首饰很正常,可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身上带着银子本就很奇怪了,更何况春庭一个铜板没有,全是银子,根本拿不出手。
农妇家里没有旁的人,春庭略打听了几句,这农妇的丈夫早些年病死了,唯一的儿子跟另外一户人家的姑娘跑了,只留下她一个寡妇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