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浣茹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她本就没有睡实,便穿了鞋子下地出来看了看,见缘篱拎着食盒,便出声道:“放那吧,这就不用你伺候了。”
缘篱又受到了二次惊吓。
缘篱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将手里的食盒放到一旁的小几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就准备退下了。
若是白浣茹这会没出来,她还能争辩上几句;可白浣茹却醒了,这醒的委实不是时候,她不过是个下人,哪能同主子争辩?
缘篱刚要退出去,门帘子就又被人掀开了。
春庭被这冷风又是一激,这下是彻底清醒过来了。见屋子里多出来的两个人,不由皱了皱眉。她便是半梦半醒,也讲几人的话听了个大概,说了这么半天,春庭也没听见有小丫鬟来通传。
她家姑娘出嫁不过三日,这院子里留下的人就已经疏忽到这种地步了?连守门的婆子都已经这般懒怠了?
春庭都能意识到的问题,白浣茹自然也是能思考到的。只不过她这时没有时间去顾虑这些,后面来的这个,正是早先从她院子里出去的夏艾。
夏艾见了白浣茹,一句话都没说上就先给白浣茹跪下了。
娇娇弱弱的美人跪在地上梨花带雨,若是个男人见了定是心生怜惜。只可惜,今日在场的没有一个是男子,她这副样子做出来自然是没人捧场的。
白浣茹寻了把椅子坐下,淡淡的看了夏艾一眼,“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夏艾抹了抹眼角,凄声道:“奴婢求姑娘救奴婢一命吧!”
口口声声说的是姑娘而不是二姑娘,只怕是还想念着旧日的情分想叫白浣茹拉她一把。只是夏艾怕是忘了,她早些日子坐下的那些个事情,早就将她们的主仆情分耗尽了。
白浣茹轻笑了一声:“地上凉,起来吧。”
夏艾眼睛一亮,原以为白浣茹愿意帮她,可就听白浣茹又道:“夏艾姑娘如今是四弟院里的人,我虽年长些,可到底前头还有母亲和佟姨娘在,四弟院子里的事我自然是不好插手的。”
听白浣茹这般说,夏艾的心都凉了半截,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口中凄凄道:“姑娘,奴婢求求您了,您就帮帮奴婢吧!”
秋枝上前一步烂在夏艾前面,“夏艾姑娘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这一进屋你便口口声声叫我们夫人帮你,可这么半天也没见你说到底要帮你些什么,莫不是特地来给我们夫人添堵的?”
夏艾抽泣着,刚要开口,就被春庭阻了,“缘篱姐姐既然已经将东西送到了,那便先回去吧,若是缘篱姐姐不识得路,可要我送上一段?”
这番话说得让秋枝都忍不住叫好,不枉费她日日都在这憨丫头耳边念叨,总算是教出了些成果,如今损起人来也算得上是拐弯抹角,软舌也能做利刃了。
缘篱却是绿着一张脸退下了,她虽不是这府上的家生子,但也跟在陈氏身边有四五年了,若是连从沐元居到棠香院的路都不识得,那她还能有什么用处。
白浣茹拢了拢有些散落的鬓角,“夏艾姑娘若是无事便回四弟院子去吧,四弟院子里本便没有几个得用的人,只怕是等着你回去呢。”
夏艾抿了抿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奴婢,奴婢怀了四少爷的孩子!”
此话一出,屋内的几人便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夏艾的腹部。只是夏艾这会怕是月份还小,且冬服厚重,便也看不出什么来。
只是叫春庭吃惊的是,四少爷年不过十五,夏艾也才十四岁啊!
夏艾的胆子,委实是太大了些。
这事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只消悄悄地灌一碗药下去,便也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就是,如今这年头,哪家爷们屋里还没个通房丫头不成,只要盯紧了些,等到来日成婚之后若是主母大度,能叫她有个一儿半女的就算是恩赐了。
可见夏艾这副模样,却是想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
白浣茹嗤笑一声,“夏艾姑娘回去罢,今个的事情我权当没听见过,你好自为之。”
夏艾这次是真的怕了,踉跄着爬到白浣茹脚下,“姑娘,这可是一条命啊,这是一条命啊!姑娘一向是心善的,您可怜可怜奴婢肚子里的孩子吧!”
白浣茹低头看着夏艾,夏艾脸上的妆已经哭花了,可还来不及擦净,可见是怕极了的。但不知为何,白浣茹半分也怜惜不起来。半倚在椅背上,闭了闭眼,而后冷声道:“这事我是做不了主的,你走吧。”
春庭不知白浣茹 为何要这么做,但她家姑娘总不会错便是了,只能伸手将夏艾从地上拉起来,“夏艾姑娘快起来吧,地上凉,对身子不好。”
夏艾不是个傻的,见白浣茹这般说,那便是铁了心不想插手这件事了,只好顺着春庭的手站了起来,匆忙向白浣茹行了一礼,便急匆匆地走了。
见夏艾走了,白浣茹打了个哈欠,随口吩咐道:“只当今日之事没发生过就是,我再进去歇一会,你们若是觉得这外间冷就随我去里面守着也成。”
春庭和秋枝自然是要留在外面的,两人先是服侍白浣茹回了耳室,等到见白浣茹的确是歇下了,便又回到外间去。
秋枝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个干果盘出来,招呼春庭过来吃,看那模样就像方才没来过旁人一般。
春庭满头雾水地接过一把瓜子,直愣愣地看着秋枝。
“看着我做什么,吃啊。”秋枝捡了个梅子丢进嘴里含糊不清道。
春庭哪还有心思吃这个,只恨不得把秋枝嘴里的那颗梅子都抠出来才好,“你怎么就这般像个无事人一样,方才的事情你还真当没见过不成?”
秋枝白了春庭一眼,“方才还想夸你几句来着,这般看来你还是个拎不清地!”
“我怎么就拎不清了!”春庭压着嗓子与秋枝争辩,还怕吵醒了里面歇息的白浣茹夫妇,“稚子何辜,那孩子又没做错什么。”
秋枝回手敲了春庭的头一下,“那孩子的存在便是个错误!你见哪家少爷有没娶亲便生出庶长子的!且你当那夏艾真是什么慈母心肠不成?她也才十四岁,留下这个孩子不过就是想把四少爷抓在手里抓牢了罢了!”
春庭完全没想到这上面去,她本就是性子单纯的人,遇事也不愿意考虑这些弯弯绕绕,和别人相交也只当旁人都与她一般都是良善的。一见夏艾又是哭求,又是拿肚子里的孩子来说事,自然就心软了,哪还想得到夏艾在背后耍的这些小心机。
春庭骇然,抓着秋枝的颤声问道:“那夏艾的孩子怎么办?”
秋枝将嘴里的梅子核吐出来,思考了片刻,“看她能瞒住多久吧,你也不是没见识过佟姨娘的手段,四少爷可是她的宝贝,若是这事叫她知晓了,怕是饶不了夏艾。”
春庭便又有些担忧起来,说到底,她还是太过于心软罢了。
不大一会,苏翰然就清醒过来了,白浣茹睡得浅,便也跟着起了身。
苏翰然这会酒劲还没过去,白浣茹便叫春庭去厨房叫碗醒酒汤来。
春庭有些迟疑,却是不敢驳了白浣茹的意思,只能在走之前悄悄拽了秋枝问道:“缘篱姐姐方才不是送了醒酒汤过来,怎么夫人还叫我去取醒酒汤来?”
秋枝语塞,一时不知是该骂春庭蠢还是说她无知,“缘篱送来的东西你也敢叫姑爷入口?谁知道那黑心肝的往里头加了什么东西,叫你去你便去就是了。”
春庭便老老实实地去取了醒酒汤回来给苏翰然喝了,再不多嘴,只当自己是个摆设就是了。
既然苏翰然醒了,那他们就该启程回苏府了。陈氏自然是舍不得,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里是她舍不得就能把闺女留下的,只能含着泪将白浣茹送走了。
马车上苏翰然似乎还是没太清醒的模样,半倚在白浣茹肩膀上。白浣茹却不怎么适应的样子,可苏翰然还挂在她身上,她自然不好乱动的。
苏翰然轻笑了一声,呼出来的气吹在白浣茹耳边叫人痒痒的,“我方才歇息的时候听见外面好生热闹,实在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不如夫人为我解惑?”
白浣茹叫他吹的耳根子都红了,可当着春庭和秋枝的面又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强作镇定道:“既然都能听得到外间的声音,想来夫君也是没睡熟的,怎会不知发生了什么?”
“夫人说的是。”苏翰然终于坐直了身子,哪还有半分喝醉了的样子。
白浣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晌午苏翰然喝醉不过就是装出来的样子罢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便赌气说道:“夫君丰神俊朗,自然引得无数芳心相许的,便是随我回门也能惹上几朵桃花呢。”
白浣茹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这话委实不像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她什么时候变成这种掐酸吃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