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浣华出家不过三日,沐元居的姑娘们刚缓过神来,却又到了白浣华回门的日子。
长姐已经出嫁,白浣茹的婚事是早就有了着落的,婚期也在年初就定下来了,定的是今年十月初八。虽还有好些日子,但白浣茹早就进入了备嫁状态,推了大多的宴会邀约,每日沐元居棠香院两点一线,日子过得要多安稳有多安稳。
如此一来旁人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可怜了秋枝姑娘再没有去别的府上找姑娘妹扯皮的乐趣,日日只能对着一个春庭发发唠叨。
这日一听白浣华回门,秋枝便主动请缨跟着白浣茹去了棠香院,走之前还特意嘱咐了半瘫在床的春庭几句,然后高高兴兴地走了。
待到晚间秋枝又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没有旁的人听她倾诉,只能去找春庭叽叽喳喳。
“你今个没去可真是太可惜了,我跟你讲,新姑爷长得可憨厚了,哈哈哈哈。”秋枝才说了一句就开始笑,捂着肚子趴在床边笑得停不下来。
新姑爷姓孟名鹤,跟安国公府大公子白启清同年中举,如今是吏部正六品主事,年二十又三,青年才俊怎么也算占得前三个字,算不上是前途无量但配安国公一个得宠的庶女绰绰有余了。白浣华这门亲事算不上是低嫁,只要她肯好好经营日子,有安国公在她背后撑腰,日后定是顺风顺水的。
可白浣华显然不这么想,孟鹤就算再平步青云再才高八斗也讨不到白浣华半点欢心,败就败在了他那张脸上。
国字脸,厚嘴唇,眼睛不大,眉毛挺粗,这位新鲜出炉的孟姑爷长相说是偏中上那都是夸奖他了,实在是不能迎合从小看惯了父兄的美颜的白浣茹的审美。
“咱们大姑娘这回当真是一枝娇花折在了泥地里,你是没见到大姑娘今个那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秋枝嗤嗤地笑着,“我刚还去遥山居那边晃了一圈,大姑娘当真只是去棠香院给夫人请了个安,待了都没一盏茶的工夫就跑到佟姨娘那去了。听那头的小丫鬟说,一直哭到姑爷来请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给她什么气受了呢。”
春庭正捧着本游记,这几日秋枝盯着她不叫她做这不叫她做那,就连昨日夜里轮到春庭守夜都是秋枝去替了,日日无聊的紧。这会听秋枝在这说这些事情倒是来了兴致。
“然后呢,姑爷就没说什么?”春庭问道。
秋枝想了想,“大概是没说什么吧,前院的事我也不好总去打听,只听说今日二少爷和三少爷要灌姑爷酒来着,不过大少爷念在同窗情谊上替姑爷挡了几杯,姑娘回来的时候夫人还念叨此事呢。”
白浣华回门的事情秋枝还没打听够,就来了件让她更兴奋不已的事。
韩府的三姑娘给白浣茹下了贴子,说是邀她这月二十八去寒水寺进香祈福,还要小住几日。韩三姑娘闺名一个雅字,与白浣茹算得上是手帕交,再过六个月就是姑嫂了,旁人家的邀约白浣茹推得,这韩雅亲自下的帖子白浣茹却不得不去。更何况此次还邀了陈氏一起,韩府的老太太也是要劳动一番的。
秋枝盼了好些日子,连带哪套衣裳去都准备好了,结果临行那日白浣茹却点了冬茧春庭两人跟着。
春庭也有些错愕,白浣茹是惯会宠着手底下的这帮姑娘的,知道秋枝性子是闲不住的,往日出门赴宴也好,踏青郊游也罢都少了秋枝的。可这次不仅连秋枝没带,连环佩也留在了家里,委实叫人费解。
秋枝觉得有些委屈,可又觉得白浣茹这样做定有她的道理,自己一个人缩在角落里闷闷不乐了一阵,就又跑过来帮春庭收拾行李。
临行前求职可怜巴巴地抓着春庭的手,“我听人说寒水寺外头有许多新奇的玩意,你回来的时候别忘了帮我带上一些。”
春庭笑着应了,然后跟在冬茧后面上了马车。
如果春庭知道此行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如此平静地走上那辆马车,她会犹豫,但她大概还是会做出相同的抉择。
寒水寺在京城外的一座山上,从京中出发大约要近两个时辰,韩家的马车在前面打头,最前面两辆车坐的是韩老太太,韩二夫人还有韩雅。原本韩雅是同韩二太太坐一辆车的,半路上实在是受不了韩二太太在她耳边唠叨,就跑来跟白浣茹坐一辆车。
韩雅凑到窗边撩起帘子往外瞧了瞧,回过头朝着白浣茹挤眉弄眼,“我三哥就在前头呢,就骑马的那个,茹姐姐你看见没有?”
白浣茹红了脸,嗔了韩雅一眼,抬手将帘子撂下,“哪家贵女有你这般的,你便不能沉稳些,再过几个月就要及笄了,马上就是大姑娘了。”
韩雅一听更觉得无趣,“我原本还想请茹姐姐做赞者呢,可那个时候茹姐姐定是忙得抽不出身来。不过茹姐姐就要是我嫂嫂啦。”
白浣茹听了就要伸手去拧她的嘴,“哪有你这般胡说的,看我不把你的嘴撕烂!”
两个姑娘一路上笑闹着,等到了山脚下下车后又是端庄贤淑的名门贵女。
寒山寺坐落在半山腰,便是这些贵女们平日里再怎么娇气这会也要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爬山上山去。
韩雅是最娇气的那个,只走了几步就有些耍小性子,可见她家老太太年过花甲还拄着龙头拐杖扶着丫鬟的手往上走,就也咬咬牙坚持了下去。
春庭打小在家做农活做惯了的,爬个山还不在话下,一旁的冬茧倒是状态不太好,虽然日头不大,身上也换上了轻薄的春衫,可到底还是姑娘家,体力有些不支,全程都是春庭在扶着白浣茹。
走了不多时,韩三公子默默地凑了过来,红着脸朝白浣茹伸出了手,“白姑娘若是撑不住,便扶着小生便是了。”
春天很想问韩三公子一句,您当奴婢是个死人不韩?我们家姑娘手还搭在我手上呐,奴婢别的不韩扶着自家姑娘爬个山路还是不在话下的,不带这么明目张胆地抢人的吧。
白浣茹也有些不好意思,婉拒了韩遂的提议,扶着春庭的手继续往上走。
纵然山路崎岖,但总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寺门前,寺里的方丈空闻法师亲自相迎,韩老夫人上前与空闻寒暄了几句,便有小沙弥出来领着众人向后院厢房中去。
韩老夫人的厢房在最中间,左右分别是韩二太太和韩雅,陈氏挨着韩二太太。白浣茹的房间在最西侧。
厢房不大,但物件倒是很齐全,打扫的也干净。冬茧和春庭略收拾了下,就听见外头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是陈氏身边的若清,是来请白浣茹去用膳的。
寒水寺的斋饭味道属实不敢恭维,白浣茹只用了不多便撂了筷。原本用完午膳白浣茹是打算回房歇晌的,结果韩雅非要拽着她去后院,说是这会桃花开得正好,再晚些可就瞧不见了。
春庭趁着旁人不注意凑到冬茧身边,嘀咕道:“这韩三姑娘也太精神了些,她不歇晌,我们姑娘还要歇呢。”
冬茧戳了戳春庭的额头,“莫要学秋枝那背后嚼舌根子的样子,若不是秋枝太浮躁了些,今日哪还轮得到你来,还不是看你比那丫头稳重些。你若不想跟着去,我跟着姑娘就是了,你去山下自己玩耍去。”
春庭吐了吐舌头,没再说什么,老老实实的跟着白浣茹去了后院。
一路上韩雅的嘴就没停过,三句里有两句夸韩遂的,白浣茹只是但笑不语,最后倒是韩雅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起来。
“茹姐姐,你不知道的,那日我娘从你们府上回来的时候我哥看着跟往日里没两样,其实他高兴坏了,半宿都没睡着觉呢。”韩雅挽着白浣茹的手,“祖母也是极欢喜的,她老人家可盼了好些年呢。”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着,一抬头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白浣华扶着丫鬟的手袅袅婷婷地站在一株桃树下,见白浣茹和韩雅过来,脸上落出一个堪称温婉的笑意,只是这样的笑放在白浣华脸上对于看惯了她以前张扬跋扈的样子的春庭来说觉得有些不真实。
白浣华今个穿了见月白色绣蝶纹的长衫,配了条竹青色的马面裙,发髻挽成了妇人的样式,鬓间插了支君子木的步摇,下头的流苏上挂了玉珠子,一摆动便叮咚作响。这般看上去,只觉得这是个文雅高洁的神仙般的人物。
白浣茹先开口打了招呼,“几日不见姐姐,姐姐又明艳了许多,站在这桃花旁,竟把这桃花比的没了颜色。”
白浣茹矜持的点了点头,“真是巧了,妹妹也来进香祈福?怎么没听妹妹说起过,若早知妹妹要来,我便与妹妹同行了。”
“今日也是韩家伯母邀约,妹妹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姐姐的。”白浣茹轻笑,“姐姐可是要小住几日?不知是在哪个厢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