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婢!”三老爷子把手边的茶盏扔出去,胸膛起伏的厉害,靠在椅背上大口喘着粗气,显然是一副被气到了的样子,也不知这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
罗御说三老爷子脾气大不好惹,春庭前些日子没觉出什么,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那茶盏砸的又狠又准,迎香的额角被砸破了一块,血顺着脸颊流下来,叫原本瞧着清丽的脸蛋瞬间就变得诡异阴险了起来。
春庭微微别过脸去,觉得有些不忍直视,顺势靠到书木肩上,再抬头的时候又是一副收了惊吓泪水盈盈的样子,语气里颇有些不可置信,“你若是不肯为妾,只管知会我一句便是,我自会择了那好人家给你,母亲素日待你不薄,你又何苦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迎香梗着脖子,咬牙道:“事情是奴婢做下的,有什么责罚奴婢认了就是!”
“叫你给老六做小是你的福气,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反倒是理直气壮起来了,谁给你的胆子?”五夫人朝身边的两个婆子招了招手,“先把这贱婢压下去,等到老夫人醒了再处置。”
春庭尚还被书木搀着,听见这话搭在书木手臂上的手不由收紧了几分。迎香现在是玉清院的丫鬟,就算以前是在庆安侯夫人身边伺候的,现在也该是由她来处置才是,再不济也是趁着现在各房的人都在一起做个见证好叫事情尘埃落定了才是。
五夫人可当真是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哦,落井下石玩的也不错,春庭暗地里拧了自己一把,叫自己哭的更真切点,心里却是在唾弃五夫人这般行径,也不知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要与五夫人结盟。
当然,要是知道庆安侯夫人会倒台倒得这么快,春庭也不用费尽心力和五夫人与虎谋皮,直接想了法子叫庆安侯夫人和五夫人斗起来就是了,不过庆安侯夫人如今这幅模样大抵也是有五夫人的手笔在里面的。
这番你争我斗下来,庆安侯夫人完败,春庭吃了个小亏,但无伤大雅,五夫人算得上是大获全胜,只是瞧这位似乎也不是那么太高兴?
春庭看了看角落里的沙漏,眼瞧着就要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这些人还在这里吵吵嚷嚷没完,可她现在也不能脱身,且不说庆安侯夫人还未醒,就是在屋里面的两个长辈都没提起要走,她这个做晚辈的也不好因为一口吃食就将一众人都抛下自己走。
迎香被人拖了下去,春庭瞧了一眼她跪着的那块地方,绛紫色的五福同心纹的厚地毯上暗下去了一块,应当是迎香的血在那上面留下的印子,春庭不再想迎香的事情,竖起耳朵来听三老爷子说话。
做下人的不就是这般,签下那一纸身契的时候命就不是自己的了,在这大宅院里面就是个玩意,甚至还不及主子屋里面的一个摆件值钱,一如迎香,一如,以前的春庭。
到底是上了年岁的人了,又动了这么大的气,三老爷子不过坐了一个多时辰就露出疲态来,五爷夫妇连忙上去扶,三房就先走了一步。长房老夫人瞧见自己捞不到什么好处了,也哼哼唧唧地叫儿媳妇扶着回了长房。
一屋子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最后就剩下春庭领着丫鬟在花厅里面,春庭叫书木给丁嬷嬷搬了个杌子坐下,方才人多口杂有些事情不好问,现在算是落得了个清静,棋语和书木守门,春庭才问起丁嬷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丁嬷嬷也不推脱,坐下便与春庭娓娓道来,“老奴见棋语那丫头派了人回来传信就觉得这事不妙,原本是要直接来这瑶恩院寻夫人的,可老奴转念一想,只怕这些人还有后手,不然不会这般放肆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事情抖出来。”
“老奴想着,夫人身边几个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想来也做不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就直接压了迎香和松楚两个,果然就在夫人的妆奁里面找到了那包药。”丁嬷嬷喝了口茶润润嗓,接着道:“是迎香自己漏了陷,我想着不如将计就计,就把那药藏到她的屋子里去,左右她是老夫人派到玉清院去的,到时候也好推脱,谁知那丫头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招了,我还当她要反咬夫人一口。”
春庭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迎香怎么就这么轻易把这罪认下来了呢,既然东西是从她妆奁里面搜到的,那就说明迎香是想要诬陷她的才是,怎么到了最后一刻改了口。
“迎香可有父母亲人在绍陵?”春庭思索了片刻问道。
“没有,老奴早就打探过了的,迎香不是家生子,是老夫人在京城的时候从牙婆手上买回来的,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十一年了,就算是家生子,老子娘也都留在京城,应当不是这个把柄落在了旁人手上。”丁嬷嬷知春庭心中所想,就顺着春庭的思路回道。
这就有些奇怪了,春庭揉了揉额角,彻底放弃了思考,这般勾心斗角一上午就够她受的了,也不知道那些家里面人多口杂的夫人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其他人都走了,春庭却是走不得的,里面躺着的那个可是她的婆母,是罗御的生母,罗御不在,她这个做妻子的就该担起这份责任来。在瑶恩院随意糊弄了一口吃食,春庭便守在庆安侯夫人床前等着,棋语想劝她去休息,被丁嬷嬷给拦了。
“叫夫人守着罢,这点苦夫人还受得,没得因为这档子事情又落了旁人口舌。”丁嬷嬷轻声道。
既然丁嬷嬷都这般说了,棋语也只好作罢,看着春庭在庆安侯夫人身边熬得这几日都瘦了些许的脸颊,小声嘟囔:“要是累到了夫人等到爷回来了没得又怪我们没伺候好......”
丁嬷嬷目不斜视,“叫夫人受累本就是咱们做下人的没伺候好,这是本分,往后别在叫我听见你说这样的话。”
春庭没注意丁嬷嬷和棋语之间的对话,她有点累,往日里这个时辰正是她去歇晌的时候,一直这般早已习惯了,现在只能强撑着精神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庆安侯夫人,稍一动弹就觉得头痛欲裂,最后还是没撑住,靠在一边小憩了一会。
再一睁眼就瞧见庆安侯夫人瞪着眼睛看自己,春庭被吓了一跳,刚想问问庆安侯夫人觉得如何,要不要请大夫再来瞧瞧,就听庆安侯夫人骂道:“你这毒妇!你都做了什么?!谋害婆母,等到御哥儿回来我定叫他休了你!”
春庭便冷下脸来看着庆安侯夫人,半晌才扬声道:“棋语,去清了大夫来,就说老夫人只怕是被这毒伤了脑子,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庆安侯夫人还想再骂,就听见春庭接着说:“母亲怕是有什么误会,这毒可不是儿媳下的,是母亲拨到玉清院的迎香姑娘做下的好事,母亲若是不信,儿媳过会就叫人把迎香领过来同母亲好好说道说道。”
“想来我在这也是碍母亲的眼,儿媳就不多留了,母亲好好养病,儿媳告退。”
说完,春庭就领着人回了玉清院,庆安侯夫人身边有的是丫鬟婆子伺候着,她也乐得担上这不孝子的称号,叫她的好婆母自己折腾去吧。
春庭说叫庆安侯夫人自己问迎香去,自然不是说着玩的,转头就让人把迎香带到了庆安侯夫人面前去。迎香先是被三老爷子的茶盏砸破了头,又叫人拖出去打了板子,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整个一血人带到庆安侯夫人面前去,吓得庆安侯夫人又晕了过去。
长房老夫人听说了这事自然又是想要揪住春庭不放,几次上门来想要为庆安侯夫人“讨个说法”,都被春庭一脸无辜地用“是母亲自己想见迎香姑娘的,我拦也拦不住”给挡了回去。
经此一遭,庆安侯夫人的身子算是彻底败了下来,日日需要卧床静养,人好像一下老了有十几岁去,与春庭印象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庆安侯夫人大相径庭。
庆安侯夫人病了,管家的事情自然就要有别人来接手,也不知怎么,五夫人这些日子突然收敛了许多,只在三房里面把三房打理的井井有条,听说庆安侯夫人卧床不起,除了叫人开了库房送了几颗老参来就再无动静。
这管家的担子,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春庭身上。
春庭刚接手这么多事情,难免会有些手忙脚乱,好在有丁嬷嬷在一旁帮衬着,总算是没出了大差错,只是春庭觉得一日比一日累,眼瞧着都半个月过去了,也不见罗御回来,不由有些心急起来。
最后还是没忍住给淮阳送了两封信去,一封是给罗御的,一封是给白浣茹的,说了这些时日绍陵发生的事情,对春庭来说也算的上是大起大落了,一个人在心里憋的太久,难免就想找人倾诉。不过那些糟心的事情都只写与了白浣茹看,顺便问问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写给罗御的信里面只报喜不报忧,好叫他安心在外面做事。
谁知传信回来的人却说,梁王已于易城开战,易城太守声东击西,分出了半数的兵力去攻打淮阳!